府试发榜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中了童生,而陈玉却落了榜。
这一次陈玉没有再觉老天不公。来府城和人同住的大半个月已然叫他看清了自己的欠缺和不足。
他不说和谢尚比了,只这一屋同住的三个人,他就全都不及——他们的家境不比他强,年纪也都比他大,他们考过县试靠的都是自己二三十年不断的苦功,只他走的是表妹红枣给的谢尚这个捷径。
由此回想到自己历年来的所作所为,陈玉懊悔得恨不能锤死自己——蠢而不自知,现眼的夜郎自大。
今儿他舅叫他来,陈玉二话不说就来了。来了也很低调,未似往常一样高谈阔论不说在旁人恭维他聪明有天分年纪轻轻就考过了县试的时候,陈玉也知道了谦虚。
人说“读书明理”,陈玉在他府试落榜这一年似醍醐灌顶一样忽地就明白了许多道理……
吹打鞭炮声中,谢尚与李满囤告辞后上马,人群跟着发出巨大的欢呼。
有一种美德叫随喜,即看到别人的善举和好事时积极参与以及感同身受地替对方欢喜。
谢尚连中六元后洞房花烛,是全城人闻所未闻的吉庆喜事,所以这雉水城人便一个赛一个地想着来随喜。
不过谢家自己有的是家仆,用不上外人帮忙,于是雉水城人便自发地将这一份欢喜都化成了看热闹时的欢呼和恭贺。
谢家近来的好事太多,多得连席面都摆不过来——谢尚连中六元的流水席才刚摆了三天,正式的宴客都还没请,再大摆喜席,谢尚自己都觉得吃不消。
陪客极其伤神,而他还想留着精神和媳妇圆房。
于是谢尚决定圆房的流水席不摆了,摆席的钱就留着撒糖。
谢尚坐马上冲人群拱了拱手,显荣立挥手让早已准备好的二十四个小厮,各自捧了装满喜糖的篮子上前任人群抓取。
一开始人都还客气,让自取也只拿一袋。但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心里多少都装了些挂念的亲朋。
眼见亲朋中不少人因为住得远或有事不能来,就有热心人想替他们捎带——于是便有人问小厮:“我能替我舅/爷/叔……邻居捎一袋吗?”
“叫他们也沾沾状元公的喜气。”
来前小厮们都得了嘱咐,闻言都笑回道:“当然!可以!您捎……”
人都是一个看一个的,眼见有人一拿好几袋,其他人不免跟风。
为免出现争抢,伤了主家办喜事的和气,小厮们又出声安抚:“别急!都有!管够!准备了十车呢!我们老爷发话了,管够!”
……
李满囤见状也跟余庄头道:“咱们备的糖也拿出来撒了!”
女儿大喜的日子,李满囤虽没能力摆流水席,但撒些喜糖还是能做到的,何况刚刚女婿又刚给他拉了一车的糖,给他撒。
看长子学谢家财大气粗地撒糖,李高地不禁咂了下舌,心说糖多贵,你才多点家业,就敢学谢家撒钱?
李春山就站在李高地旁边。他留意到他弟的动静,立拉了李高地一把。
李高地看看他哥到底啥也没说。
昨儿李高地在跟他哥诉说二孙子李贵祥不孝时已然挨了他哥一顿骂。他哥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分家不公给儿孙们做了坏榜样——搞得三个孙子都只想着自己的前程,没人再顾念手足亲情。
说不得,满仓这个家还是乘早分了的好——等贵祥一成亲就先把他分出去。
不然留在家里。呵呵,贵雨至今没儿子,但若贵祥媳妇进门就有了身孕,这乐子可就大了!
他李家三房就成人口里的现世报了!
李高地被他哥骂得害了怕,终于决定听他哥的话,不再乱插手儿孙的事。
他真的管不了了!
李满囤对外人大方,对来吃席的族人和客人就更大方了。吃席的时候,李满囤给每人都发了一包十袋的喜糖,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李满仓看着到手的糖,想着似这样的一包喜糖市卖十文一袋,他大哥请了六十桌席,折算下来,今儿仅酒席撒糖就要撒出去五十吊钱了——抵他两年的卖菜收入,正合盖两个体面院子的材料工钱。
席间几百人并不止李满仓会算账,然后便有人以此来恭维李满囤发财。
李满囤谦虚笑道:“哪里是我发财?这糖都是我女婿刚刚送来的。我女婿家发财,大家都知道的。只能说我女儿命好,嫁得好婆家,才有今儿这样的热闹。”
“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转了个手罢了。”
面对老宅还有两个侄子没建房没成亲的现状,李满囤可不会落人口实地自承给外嫁女儿花钱,以免他爹又让他帮衬侄子。
再说他也没哄人,这女婿家确是大富贵,而这糖也确是女婿送来的。
闻言众人的话题瞬间便转到了李满囤爱听的女儿命好,女婿有本事上……
钱氏近来心情极好。她儿媳妇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叫她在她婆于氏和郭氏跟前扬眉吐气。
钱氏一直都记恨她怀桂圆时受的她婆于氏的气——过去十年了,一点没忘。
对郭氏,钱氏虽说面上过得去,但心里对于分家二房占了大头依旧持保留看法——二房凭啥,钱氏每每想起就觉得不忿:还不就是因为公婆看重贵雨这个长孙的缘故?
现钱氏就盼着儿媳妇争气,生个重长孙,打她公婆和二房的脸,让他们知道贵雨是个连儿子都不会生的废物,比她儿子贵富差远了。
钱氏原就口齿伶俐,今儿因为心里高兴,见了谢尚之后那恭维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哗地往王氏身上倾,逗得王氏笑得合不拢口,全没一丝女儿大礼之日亲娘该有的伤心愁苦——为女婿连中六元的事,王氏近来夜里就没少笑醒。
王氏现唯一的心思就是盼望着女儿女婿快点圆房,然后给她生个大外孙子。
今儿的喜事,于王氏可算是心想事成,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想得起伤心?
对于儿子陈玉今儿能来,李桃花很高兴。
经了一回王氏的怒气,李桃花终于意识到有儿女撑腰的大嫂今非昔比,再不是忍气吞声之人。
此后再见面李桃花对王氏不免减了往日的轻视,加添了两分敬畏。
红枣的婚事原是李桃花一手促成的,加上男人又只这一个妹子,王氏即便心里有气,但因为对女儿婚事的满意和不叫男儿为难,也未再给大姑子难堪。
对于男人今儿叫陈玉来,也只睁一眼闭一只眼的认了。
横竖女儿和女婿秋天就要去京城了,而她和男人儿子留在雉水城,还得跟大姑和三房处,有些事不好太过认真。
于氏和王氏一桌坐着,将钱氏的话每一句都听在耳里。
为了早日抱上重孙子,于氏没少跟神佛许愿。于氏没想到神佛真给她送了一个重孙子,但却是经过贵富媳妇的肚子。
于是于氏便觉有些美中不足——往后她想要看重孙子,岂不是还要自己个上门去看小儿媳妇的脸色?
但谁让贵雨媳妇肚子不争气呢?
于氏知道小儿媳妇钱氏在找补自己,但为了重孙子对钱氏就只能忍——于氏愣是装出与己无关的样子混着众人一起笑。
胳膊折了得藏在袖子里,于氏一贯这样说,今儿也确是这样做了。
郭氏看出她婆对妯娌态度的转变,心里颇为担心——她家的房契地契至今都还是她公公的名字,要是真叫三房生了重长孙,这未来的事还真是说不好。
她必得赶紧生个法子把家里地契的名字给改了。
第452章 不用问
已经身在婆家,不必再跟十年前出嫁时那样与娘家人辞行,红枣今儿午饭后好好歇了一个午觉后才慢慢地洗头洗澡对镜梳妆。
才刚梳好头,便有一直守着大门听信的小厮跑来告诉说谢尚回来了。
间言红枣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并不着急换衣。
离吉时还有一刻,红枣不急。
何况天这么热,红枣慢条斯理地想想:谢尚刚骑马岀门跑了一趟,现必是大汗淋漓,得好好洗洗才能见她还有时间!
新婚大喜的日子,谢尚如红枣所料想的一样万不肯穿着汗衣拜堂。
桂庄回来后,谢尚先进自己的书房快速地洗了个澡。
由里到外换了一身新衣后谢尚又嘱咐显荣道:“叫人常备着水!
会吃席一准又是一身的汗,他得跟现在一样洗干净了跟媳妇洞房。
显荣赶紧答应。
临近吉时云氏打发人来请。见状已穿好袍裙的红枣方套上大袖衫披好霞帔一一挥汗如雨的天气,红枣不到最后一刻实不愿搁脖子上再围条双层真丝刺绣围巾。
园房和娶亲不同,新娘子不坐花轿也不顶盖头一-红枣得自己从西院走到正院。
十年前明霞院下轿,红枣头顶盖头走进正院上房时只要维持腰杄挺直和上身端正就行,不用做表情管但今天没有了盖头这块遮羞布,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将袒露人前一所以这段路要怎么走?是红枣这两天着重思考的问题
院门就在前面,且门外已然铺好了红毡,红枣停住脚步缓缓地吐气吸气调整呼吸,催眠自己今儿这场面是小意思,她只要保持好仪态,双眼放空地沿着红毯往前走就行,见人连招呼都不必打一一不要太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红枣方平头正脸、开肩架肘、收腹挺胸、提臀并膝,摆了一个标准帖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