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弥补道:“大爷一会儿家去,我让人给你送些宵夜。你夜里读书,饿着肚子可不成!”
谢尚颔首道:“不必麻烦,你且让人给我下碗鸡汤小馄饨倒也罢了!”
“要多加蛋皮!”
自从吃过蛋饺后,谢尚就爱上了蛋皮。红枣见状便试着让厨房给鸡汤小馄饨里添了蛋皮和紫菜,从此谢尚再吃小馄饨就必是要加蛋皮了,而且还是多加。
“好!”红枣答应。
谢尚又提要求:“你陪我吃!”
红枣想着刚她也没好好喝汤,又点头道:“行!我陪你喝碗汤好了!”
谢尚满意了,握住红枣的手,笑道:“出来一天,趁现在得闲,咱们都眯一会儿!”
说着话谢尚合上了眼睛——应酬了一整天,谢尚是真的有些累了。
担心下车时受风,红枣不敢叫谢尚睡着,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寻些闲话……
厨房里鸡汤馄饨一应俱全——不过请安的功夫,厨房人就把东西做好了送来。
对于儿子跟媳妇出门吃席,结果一回来就吃馄饨这件事,云氏倒是没有多想——现天黑的早,城门关的也早,儿子媳妇赶着来家不及吃饭也有寻常。
只谢奕看到了小馄饨又闹着要吃蛋皮,谢尚见状分了一些给他也就罢了。
腊月初九碧苔来与红枣辞行——她将从锦书家出嫁。
想着不过是未来一个月不见,红枣现实得没一点伤感。她额外拿了一对金钏给碧苔,然后笑道:“这个给你添妆。”
“过去几年你天天伺候我,一天也不得歇。这回倒是能够好好休个长假。”
有锦书、彩画、芙蓉三人的珠玉在前,碧苔也做不出婉如和嘉卉月前离开时的不舍模样。
“奴婢谢大奶奶赏!”碧苔喜眉笑眼地谢道。
红枣看着便很高兴,赞道:“不错,办喜事就得似你这样喜气洋洋的才好!”
一句话,红枣便让碧苔红了脸。
谢尚一旁瞧得有趣,不过他等碧苔走后,丫头们都去送行,屋里再没其他人时方才和红枣笑道:“怪不得人说‘奴随主人形’。你的丫头倒是和你一样心大。”
红枣不解:?
谢尚解释道:“似刚那样的场合,碧苔不该跟你表一回衷心和感激吗?”
“原来大爷是这么个意思!”红枣恍然,然后笑道:“大爷,日常表衷心感激的多了,偶尔也得来个不一样的调剂调剂。”
“再说碧苔刚刚的表现也足以说明她对我的衷心!”
轮到谢尚惊讶了:“怎么说?”
红枣笑道:“正是碧苔此前从没起过离开的念头,而且她对我这个主人特别有信心,没有对未来生活的恐惧担心,如此方能‘无声胜有声’的跟我表衷心!”
“大爷,我觉得碧苔这一番衷心表得可比其他人都强多了!”
闻言谢尚也撑不住笑了:“果然是强多了,有点肝胆相照的意思!”
腊月十二,张赵氏和男人张老实同着另两个儿子张甲、张丙还有张甲的媳妇张田氏和大孙子张合跟李满囤王氏告了假,一早便乘潘平潘安两兄弟赶的两辆骡车来张乙在谢家下院的喜房。
过去几年张赵氏来谢家不少回,还是头回坐骡车进宅时走的是下人们用的角门。
院门前下车,张赵氏看着连骡车都进不去的窄仄大门心道:“这也是谢家?怎么院门还不及她家敞亮?”
进门一个四合厢院子,院子里的房屋除了正房是三间七架梁的大屋外,东西厢房和南房倒座都只是五架梁的小房。因东西厢房都只得两间,连带的院子也很是狭小。
看到这样的院子,张赵氏惊呆了——她儿子不是大奶奶跟前最得意的管事吗?每年过手的银钱千千万,怎么才住这样的小房小屋?
不过门帘一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香后,张赵氏便觉得眼前一亮——一屋和桂庄主院一样的红漆雕花家什,其中贴墙摆放的几案上摆着铜香炉、铜蜡烛台、粉彩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红梅,然后又有几盆水仙腊梅。
几案前的八仙桌上摆了八碟子花生、桂圆等干果蜜饯。
张乙请他爹娘主座坐了,随即便有两个丫头送上枣子茶来。
喝一口甘甜的枣子茶,张赵氏问张乙:“这屋子里的家什都是碧苔的嫁妆?”
张乙笑:“都是!这三间屋里的东西,连鸡毛掸子都是嫁妆。”
“刚来上茶的丫头也是!”
“我就备了四间厢房的家什器具,再还有厨房的柴米油盐。”
……
张赵氏环顾一周,然后又道:“似碧苔的陪嫁倒还罢了,只你这房屋实在是小了些。”
张老实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出声呵斥道:“什么叫陪嫁倒还罢了?”
“你嫁给我时,有过什么陪嫁?”
“我当初没挑拣你。你也别没事找事来挑拣儿媳妇!”
“依我说小乙媳妇的陪嫁就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小乙媳妇跟陆虎的媳妇一样都是小姐跟前伺候的人,知书识礼的,甚至还能跟秀才们一样写书——你可别忘了你现穿的棉袍子、戴的棉暖帽可都是跟她写的书上学来的!”
“她可轮不到你来挑拣!”
张赵氏当着大儿媳妇和孙子的面被男人劈头盖脑一顿骂,脸上过不去,勉强辩解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又不是当真这样想!”
“这是能随口说的事吗?”张老实气道:“你忘了先前陆虎的教训了?”
“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当初陆虎就是因为他爹娘随口一句话就挨了板子,足躺了一个月才好。”
“你现又说这样的话,可是想让小乙因为你挨板子?”
提到陆虎,张赵氏彻底哑了。
张乙心疼他娘,帮着圆场道:“爹,您别生气。娘也就是在家说说,这里又没外人!”
“没外人也不行!”张老实却是得理不饶人:“小乙,你在外面不知道,这两年,你娘肉吃多了,猪油蒙了心,有点忘乎所以,一天到晚跟人臭显摆你多能多能——说得好像你似她教出来的一样!”
这话张乙难接了——难不成他说他娘的话有错?
看张乙不说话,张老实接着道:“也不想想你能有今天,其实都是主家的恩典!”
“不是去李家粮店学徒,你能得余掌柜教导,读书写字?”
“不是给小姐做陪房,你能做管事?然后去府城,去京师见大世面?”
“你娘是生了你没错,但若不得老爷和小姐培养,你现今也只能跟你两个兄弟一样在土里刨食。”
“而且以你的性子,能不能刨到食都是两说!”
“小乙,你是聪明,但你两个兄弟,依我说,比你也不差!”
“他们缺的只是你这份运道!”
“所以你今儿成亲,我也无甚话说,就一句,你往后更要尽心的伺候小姐!”
“你不能学你娘,忘本!”
“你娘忘了早年住地下泥屋的时光,只以为现在的日子全是自己的本事——一味地挑拣媳妇嫁妆不算,还敢挑拣主家赏住的砖瓦房屋!”
张老实说得郑重,张乙赶紧跪下道:“爹,您说的道理我懂。能伺候小姐姑爷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比如我这次成亲,不止公中、小姐都给了成家银,就是姑爷也特地让荣总管拿了五十两给我,说我这些年在京师辛苦,家里万般不齐备,让我看着置家什。”
“姑爷还给了五十两?”张赵氏惊呆了——先前陆虎成亲可没听说有这个银子。
“要不怎么说我有福气呢!”张乙告诉道:“赶上了小姐和姑爷生意的好时候。”
“小姐和姑爷都是良善人,但凡自己碗里有肉,就必给我们奴仆喝汤。”
“只姑爷这回给的赏钱我就能在城里置套齐整大宅。但我想着住远了,碧苔她进内宅伺候小姐不方便,这刮风下雪的,还是住得离主子们近些好。”
“横竖我现在又不种地,不需要地方晒粮,院子虽小,但能洗晒衣裳也就罢了!”
眼见儿子心地明白,张老实点头道:“你能知道本分,这么想就好!”
“小姐是极好的主家,你看即便陆虎犯了错,小姐打归打,骂归骂,事后还跟先前一般看待。”
“你跟着小姐,我很放心!”
“你成家后也别掂量我和你娘,总往家捎钱捎物。咱们老爷太太也都是和善人,咱家的日子也好过的。”
……
除了早起这一段插曲,张乙的婚事办得及其顺利。
夜来,众人散尽,张赵氏和张老实在正房东屋歇下。摸着身上的绸缎丝被,张赵氏问男人:“这什么被子,竟然这般轻巧!”
张老实道:“谁知道呢,这谢家巨富,许是小乙媳妇自内宅得来的赏赐!”
看女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张老实又道:“我跟你说,你可别眼皮子浅,去跟媳妇讨。”
“一来招她看不起,二来这稀罕玩意都难伺候,比如这绸缎衣裳打理起来就比棉布衣裳费劲。”
“依我说咱们家现有的三层新棉被就很好,盖着松软暖和,拆洗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