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红枣,这还是因为你能干。比如我,看到糖就只会吃,哪里想到把糖做成这许多花样?”
“顶破了天也就是拿红纸绿纸包包,”说到此处,谢尚戛然而止。
谢尚忽地想到他抓周抓了一把红纸绿纸的糖——当时所有人都说他嘴馋爱吃糖,但现今看他是爱吃糖没错,可他媳妇却能用糖来赚钱了,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所以他抓周没抓到金银錁子也不用担心这辈子没钱使,他抓的糖便就是钱!
他媳妇能把糖变成钱!
当年笑话他抓糖的人都可以闭嘴了,而他也不必再庸人自扰,纠结于抓周没抓到书笔而担心科举不顺——参照这抓糖的预兆,没准他当年抓的凤凰头面其实寓意凤冠呢?表意他将科场建功,能给他媳妇挣个凤冠霞帔的诰命!
心念转过,谢尚忽觉心中一松,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结竟就此消去了大半!
“红枣,”谢尚笑道:“你赚了钱想买什么?要不要再买个头面?”
红枣的头面已经多得戴不过来了——她嫁妆和添妆里原就有许多头面,而来谢家后公婆和谢尚又都给了不少。
红枣自觉就长了一个脑袋,戴不下这许多头面,但到底是谢尚的好意,红枣便没把话说死,只道:“大爷,我头面不少了,再买新鲜的可不容易。”
谢尚一想还真是,便道:“那便攒些宝石吧,等机会找了巧匠再定做!”
红枣听说也觉得这是个主意。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她现有二三十副头面,家常爱戴的不过两三套而已。
往后倒是订做些精品才是。
晚饭后谢尚去给老太爷问安。老太爷抬头叫起,看到谢尚便是一愣——谢尚的印堂竟是此前从没有过的开阔!
稳稳心神定睛再看,老太爷发现谢尚身上的气息确是比往常沉静平和,便知他今日必有所得——虽说灯下不看相,但一个人的气息是瞒不了人。
老太爷养气六十年,于察人气息见地方面也是自有一套。
老太爷没多话地问东问西。各人自有机缘,多问反易让谢尚分心。
老太爷打发谢尚早些回屋歇息,让他独处自悟。
五天后陆虎从府城回来后告诉红枣道:“大奶奶,咱们铺子在府城的生意实在太好了,先一车的糖竟都卖差不多了。幸而您打发小人去府城送货,不然等张乙的信来后再送,没准便接不上趟了!”
红枣闻言自是高兴。她关心问道:“陆虎,这一车糖也不少了,只靠街面上的孩子怕是卖不了这些。”
“到底每天都是什么人来买啊?”
陆虎:“回大奶奶,府城有十个城门,每个城门口都有一个大庙,然后每个大庙都有庙会。现府城不少的摊贩都来铺子里拿糖去各大庙会加价卖六文一根,据说生意都极好。一个摊贩差不多每天都能卖百十根糖。而一个庙都不止一个摊贩,且还有挑着担子搁街头巷尾卖的。”
“大奶奶算算,这一天不是要两三千根糖吗?何况运去的糖里也不全是棒棒糖,还有一文两粒的小块糖。”
红枣算了算,心说还真是。红枣道:“这节后难保不下雪。下雪路就难走了。陆虎,你把这糖的账细算算,估一个腊月要的量出来,让庄子把糖做了早些给府城送去。”
谢尚看陆虎领命走了方开口道:“红枣,福叔节后便要进京。爹说你做的花生牛乳糖好,你记得做些让福叔捎去。再还有你新做的这个果汁糖,京里没有,你多拿些给爹年下走礼用。”
闻言红枣诧异道:“福叔节后就走吗?可这船这个月才进了京还没回来啊?”
谢尚道:“福叔这回坐骡车去!”
红枣:“那可有些辛苦!”
骡车空间狭小,短途坐还行,走长途可真是遭罪。而越往北天就越冷,雪就越大,路也难行。
红枣真心觉得谢福不容易。
谢尚也深以为然,但马掌事关重大,换旁人又不能放心,所以只能辛苦福叔了。
谢尚想想道:“红枣,福叔这一路进京不容易。你把给我做的那个红糖姜茶也做些给福叔。”
谢尚开口红枣自是答应。
横竖事又不是红枣做,于她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冬节第二天谢福便同了四辆骡车悄没声息地去京城,他的小厮和长随骑着马或者骡子左右跟随——谁也不知道这支普通车队的马和骡子的蹄子都钉了铁掌,而在车厢里打盹的两个铁匠将会怎样的改变历史进程!
第339章 前途可期(十二月十四)
腊月十五是当今圣上弘德帝三十九岁的生辰。自腊月起,朝廷百官便倾巢出动给皇帝送礼贺寿。
谢子安虽是庶吉士,还没授官,但依旧在腊月十二这一天跟师傅告了假提了一个小匣子来礼部上礼。
早已过了一窝蜂上礼的时候,礼部收礼处今儿只安排了一个主簿登记收礼。周围也只有七八个官员候着。
谢子安进来,几个文官看他官服无补知是这科的庶吉士,都颇为有礼的拱手问好。
庶吉士地位超然,被称为“储相”。
虽说不是所有的庶吉士都能入阁,但入阁的必都是庶吉士的同窗无疑——众所周知,官场最重要最稳固的人际关系就是三同了:同年、同窗和同乡。
一科庶吉士,三同便占了俩。所以一般的官员没谁会想不开的跟庶吉士摆谱——等着二十年后被打脸吗?
谢子安见状自是赶紧回礼,相互间互通姓名。
另几个武官看到谢子安则是相互挤了挤眼睛,意思是看啊,翰林院新来的小白脸子!
大庆朝重文抑武。武官虽多受制于文官,但私底下却并不服气。他们见到文官一般并不招呼——实际里若非必要,他们甚至大不鸟能调派他们的兵部文官。
谢子安感受到几个武官的打量,不过微微一笑,心说:看来他这马掌能不能真正的上达天听,就托赖这几个人了。
几个文官虽不是结伴来的,但都都排在几个武官的前面。谢子安和他们站在一处说话,自然而然的便加了塞——当然这也是谢子安有意为之,不然等武官们走了,他的马掌可要给谁看呢?
几个武官一见自是不愿意了,心说:庶吉士咋了?庶吉士就不用排队了?
几个人刚要吵吵,便听谢子安跟登记的主簿言道:“臣翰林院庶吉士谢子安进马掌一副以恭贺圣上亿万寿。”
万寿已是昨日黄花,现世给皇帝的祝词已经暴涨到亿万寿了。
京官里穷官不少,而皇帝年年亿万寿,故而这穷官为给当今圣上每年上寿无不是用尽心机——简洁地说,就是花最少的钱送最意外的礼。
登记的主簿干老了活,自谓是见多识广。但这马掌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觉停笔问道:“马掌?”
“这什么东西?”
不知所谓的贺礼太多。为免上面问起来时两眼一抹黑,得详细造册。
谢子安巴不得有此一问。当下打开手里的匣子道:“大人请看。马掌由精铁所制,可保护马蹄,使马每天的行程加倍!”
主簿看匣子里是四个马蹄形铁片,并无甚稀奇,便当又是个没钱的庶吉士无奈之下生出来的穷主意,也不以为意,只低头把刚谢子安的话记上……
几个武官的眼睛却盯着几块铁片转不动了。其中一个大胡子咳嗽一声,颇为别扭地给谢子安拱了拱手道:“谢大人,你这个马掌先前用过吗?”
谢子安上下打量大胡子。他看大胡子一脸浓密的络腮胡遮得眉眼都看不分明,年岁也不小了,而胸前的补子才是个五品的熊羆纹,便知对方有勇无谋,不拘小节。
谢子安正色道:“这位将军,匣子里的马掌是进上之物,如何能是他人所用旧物?”
大胡子……
谢子安又道:“将军若是想问这马掌是否有用,那在下还是这句话,匣子里的马掌是进上之物,试问在下又如何敢谎言欺君呢?”
大胡子……
说完话,谢子安把匣子交给主簿便施施然走了——虽然已经决定利用对方,但谢子安一个庶吉士如何能对一个低阶武官和颜悦色?
没得招人弹劾。
特别是在这马掌有可能被大封赏的情形下。
朝廷的御史可风闻奏事,谢子安可不想赶现在授人以柄。
大胡子好一会儿才琢磨过谢子安话里的意思味思,然后便和一起来的同僚怒道:“刚那小白脸子竟然说我问的是废话?”
其他几人闻言皆是一愣,转都反应过来跟着一起愤怒:“可不就是!”
“果然是俗话说的‘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咱们客气和他说话,他却骂人!”
……
闻言主簿不觉侧目看了几个人一眼,心道:还不算太傻!
这就回过味儿来了!
可既然能听明白刚那位谢大人的话,怎么就不反省自己刚刚的话不合适呢?
果然还是群大老粗!
大胡子等人骂骂咧咧地从礼部出来看谢子安还站在礼部门外的道边,看样子似是在等车。
几个人刚要走过去便看到路边跑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马蹄踩在石板道上发出的“哒哒”的声音比一般的马更加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