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些树,只是先前主家的喜好,并没有什么出息,但这院子是他祖辈的劳作,余庄头还是极有感情的。
“小姐,有见识。”于庄头毫不吝啬地赞道:“这房前的树,大多是原来的谢老太爷居官时,花重金从别处运来,分到庄子给培育的。”
余庄头的话有点夸大,谢老太爷当年确是运了不少花木回来,但都长在谢家主宅和几个大庄子了。
似老北庄这样连个谢姓都没有的庄子,是压根没机会的。
不过上行下效,余庄头的爷爷自从知道主家喜欢花树后,便即就留了心。然后在听说高庄村流民砍树时,便即就带着儿孙混在流民里挖了不少花木回来,栽种在庄子里,精心伺候,就希望有一天主家心血来潮,来庄里瞧瞧,然后赏他们一个进身,不必世代都窝在这个庄子里。
结果,没想到余家三代人兢兢业业五十多年,都没等来一个谢家人,只等来一个庄户出身的新庄主李满囤。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李满囤不大理解谢老太爷做官为啥不给家装银子,而是装花树––难道雉水县本地的桃花、杏花、石榴花还不够好看吗?但听得重金二字,还是上了心。
庄户人可不兴糟蹋东西,特别是钱买来的东西。
于是,李满囤点头道:“既是花钱买的,就好好留着。”
“横竖,我家人口少。五间瓦房也够住了。”
余庄头……
思揣一刻,余庄头方说:“老爷,这里是庄子的正堂。”
“是老爷您查账、理事的地方。”
“正堂的东套间,铺了炕,老爷理事累了,可以休息。”
红枣一听就明白了,这房不住人。于是,红枣当下笑道:“爹,这屋是您的客堂,见客的地方。”
“我听说富贵人家的规矩大,男客女客都是分开见的,不似我们庄户人家,就一个堂屋。”
这么一说,李满囤也笑了:“你说的是。先我进城时,也听说有钱人家的院子都是二进、三进的,四五进的也有。”
余庄头一听李满囤明白过来,立舒一口气,笑道:“老爷、小姐说的是,这处客堂后面,才是正院。”
“老爷、小姐、你们穿过客堂,就能瞧见。”
踏上客堂的台阶,红枣忍不知吐糟:这人住的房子刚啥修得跟神佛住的庙宇似的,上上下下的麻烦不说,还给我一种进庙烧香的神圣感。这是在闹那样?
(谢家大爷:我们富贵人家,要的就是这种端坐正堂,旁人过来膜拜的尊重感。学着吧,小红枣。)
客堂五间,居中三间都是堂屋,当中贴墙摆了条案,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这些和红枣家的堂屋格局一样,差别也就是条案更长一点,八仙桌,太师椅更大一点而已,当然,木头也更好一些,不过,红枣和她爹两个人,都不识货,看不出来。
与红枣家堂屋不同的是,这间堂屋除了以上内容,还多了八张椅子和四张茶几。每两张椅子间一茶几一行排着,整排了四排。这架势,就和红枣前世看的电视梁山寨里的聚义分赃厅一模一样。
红枣:这派头,对她家来说,好像有点大啊。
客堂的东间,倒是如余庄头所说,南窗下铺了炕,东墙开了窗,放了案几,几上摆了笔墨纸砚等文房。北墙和西墙,则是放了两排空架子。
红枣瞧这架子像摆书用的。
西间和东间类似,就是铺炕的地方,换摆了一张书桌而已。
屋子一看就是许久没人住过,但干净得一尘不染。对此,红枣蛮佩服余庄头:干事不是一般的细致。
第44章 老北庄的院子
站在客堂的后廊, 红枣方知道, 这客堂的东西两面都有荷塘。两处荷塘和后面的河水相连,后河里也长着荷花。这时节, 荷花虽说败了,但叶子还在,田田圆圆的, 还算能看。
后河上有石桥,石桥的那头连着的就是庄子的正院。
走上石桥,余庄头道:“老爷、小姐,这正院有门堂五间、正房五间,然后又东西厢房六间, 耳房四间。”
“正房后面又有一排十一间库房。如此,这正院共有三十一间房屋。”
说着话, 行到院前, 余庄头先拿钥匙开了院门,方才请李满囤、红枣进去。
正院果是如余庄头所说的房屋不少。与客堂一样, 正院的地基也是三四尺高, 房屋也都是七架梁的大屋。不过,正院最好的地方是所有房屋的回廊相通,雨雪天进出可以不湿脚。
李满囤瞧着这院子,心中欢喜异常。这院子,比他刚修的宅院大了两倍还多,换算成银钱,得有四、五十吊。室内虽没啥家什, 但院子东南角,有一口井,这便又是几吊钱。
这样算下来,竟又是白得几十吊钱。这桩猪油熬八爪鳌方子换庄子的生意,他做得不亏。
红枣瞧这院子回廊下的地还都是泥土,连花木也没有,便即就知道,这院没住过人。
“这院,没人住过?”红枣试探问道。
“没有,”余庄头摇头:“前庄主谢家,只管家们收租时来过。”
“管家们收租,只在客堂,这正院没人来过。”
红枣一想也是,这庄子离城就十来里,牛车来去也就半个时辰,管家们实无留下过夜的必要。
“这房子,这么久没人住,不漏雨吗?”红枣问出心底的疑问。
“不漏,”余庄头回道:“每逢大雨,小人都会来瞧瞧。”
“再就是,这正院和客堂的房屋,三年必重铺一次瓦,重粉一次墙。”
“所以,小姐尽管放心,这屋子一点不漏。”
“此外,这院里的炕和火墙,也都是前年大修时改建重盘的。”
这次,红枣是真的佩服于庄头了,明知这房子没人住,还好好维护,即便是谢家规矩大,也不可否认这是个人才。
看着廊下刷得通红的柱子,红枣忽想到一事,便即问道:“这修屋子、刷墙都要钱。”
“这钱从哪里出?”
余庄头笑道:“这修屋、刷墙,以及修桥,补路都有定例,每年庄息里预留的十吊钱,就是干这些用的。尽够了。”
红枣心说:果然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过,这钱算物业费,为了住得舒心,必须花。
正院后面又是一片石头打就的围墙,围墙上有门,门外又是条河。河上也有石桥,石桥那边,就是一片刚收割完的稻田。
稻田里人影晃动,瞧样子,是半大的孩子在捡稻谷。
余庄头道:"老爷,咱庄子水田少。"
"三十亩水田前天就收好了,现都在晒场晒着。"
"您可要去瞧瞧"
李满囤关心粮食,自然立刻答应。
走过石桥,红枣瞧得更清楚了。七八个孩子,男女都有,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也有七八岁。
看清孩子们身上的衣裳,红枣禁不住皱起了眉。
李满囤家虽然穷,但一年三节,家里人还是都能做一身粗布衣裳,包括孩子。所以,红枣家里衣裳虽也有布丁,但补丁也都还算齐整。
于是,前世看过建国初期生活片的红枣也就没觉得自家穿得有多寒碜。毕竟国民不打补丁也只是这近四、五十年的事儿––她妈,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也都穿过补丁衣裳。
可这些孩子,身上,都穿的啥?男孩子的裤子,最长都在小腿肚,女孩子的裤子虽说都在脚踝,但那个补丁打得,红枣觉得就这缝补的花的线,已经够织块补丁布了。
余庄头却习以为常。他见红枣看着几个孩子,心念一动,对李满囤道:"老爷,我叫两个孩子过来陪小姐玩。"
经这么一说,李满囤想起自己当年对同伴的渴望,便即笑道:"行!"
余庄头闻言立招手叫道:"四丫、五丫,你两个过来!"
捡稻的孩子早看到余庄头领着两个人过来了。他们也听说了庄子易主的事,感知到家中长辈的惶恐和茫然,当下,也不敢自己靠过来,只聚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孩子中的四丫、五丫忽听到大伯召唤,不知何事,便惴惴地跑过来,结果,却听他大伯说道:"老爷,小姐,这是小人的两个侄女。"
四丫、五丫听说,赶紧蹲下福了一福,极规矩地说道:"四丫/五丫见过老爷、小姐。"
李满囤见两个丫头极有礼貌,便即以为是谢家的规矩如此,也不以为意,只笑着点点头,对红枣道:"红枣,你同她俩一处玩,可好?"
红枣自幼只跟着王氏,跟其他人,即便家里的两个姐妹,李玉凤和李金凤,一点也不亲密。
李满囤不知道红枣这性子是否是受他和王氏的影响,他夫妻两个人性子就独,都没啥说得来的朋友。
李满囤知道这种性子不好,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他挺希望红枣的性子能改一改,不要随了他夫妻两个。
李满囤瞧余庄头办事周成,两个侄女也是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八九岁的模样,正合给红枣作伴。
红枣想了想,同意了。她想知道这么挣钱的庄子,里面的孩子穿这么破的原因:是余庄头的私心,还是其他?
前世看过电视剧《包青天》、《康熙微服私访》的红枣,也有一颗惩恶扬善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