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万一县里有人识货的想法,李满囤把这十来斤不知名的东西给药铺掌柜的瞧了瞧,结果掌柜一见便即大喜,说这百合五文一斤,有多少他收多少。
这假蒜头真能换钱,还叫什么百合?李满囤此前只听说过百年好合,还是第一次知道世间真的有这种植物叫百合,而且就长在村里的河塘边上。
李满囤拿卖姜和百合所得的300多钱买了红糖,梦游般回到了家,将东西一股脑交给了王氏。
王氏头一次触摸整串的铜钱,一时间也是魂不守舍。
只红枣打开她爹买的红糖包瞧了瞧,然后表示了不满:"爹,我的呢?"
经过前世职场各种上弹下压洗礼的红枣找他爹要礼物要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回过神来李满囤刚想说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红糖,转即想起侄子侄女常吃的舅家送来的糕点,不觉有些心酸,缓声道:"下次给你买。"
李满囤说话算话,次日起便即让王氏以打猪草的名义,把河边荒洪河和细水两条河岸的百合分批收了回来,前后收了足有千斤之多。收来的百合藏在林地里,然后再由李满囤寻机会偷卖进城。
高庄村离县城只十里,李满囤来回一趟也不过只要花用一个时辰。
由此,来回几趟,李满囤赶去岁冬至前攒了足足五吊大钱。嗯,其他下剩的钱,都给红枣买桃酥和草纸花用掉了。
五吊钱,李满囤、王氏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以致他俩因忙着算账数钱而忽略了女儿拿钱擦屁股这件败家行径。
同样的,红枣在用上了草纸后,也选择性无视了自家父母这对没见过世面的庄户夫妇搁炕上数钱的邋遢和寒碜。
不批评,不抱怨,相互尊重,求同存异,红枣感觉自己还能再和自家父母同舟共济五百年。
经过一冬红糖姜茶的补养,王氏的月事虽还不正常,但整个人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一开春,王氏便以极大的热情在林地里种下了姜,然后差不多每一天都会来林地看姜的长势。
不过,河边的百合今年去稀疏得厉害,王氏一瞧就知道去年挖百合给挖狠了,得好好养几年才能再挖。心里暗道可惜,可也无可奈何。
第3章 有儿子才有公理
有儿子才有公理
王氏没想到在林地里看到李满囤。这是李家父子地里做活的时间。所以,当王氏看到李满囤抱头蹲在杉树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心中一跳:完了,家里人知道他们私下藏钱了。
红枣看到李满囤也是一惊,但她没有王氏的心虚,而是直言问相问:“爹,你怎么来了?”
闻言,李满囤抬起了头,然后红枣便即看到了李满囤的眼泪。
啊?这下红枣也懵住了。毕竟两世,红枣都还没在现实里见过大男人哭。好吧,李满囤,因营养不良,是个二等残废,目测身高绝不超过一米七,当不得大男人这个称呼。但毕竟是三十五岁的成年人的眼泪,所以红枣在回过神后,也觉得眼里有些发酸。
“爹,到底咋了?”红枣问她爹。
“爹,呃,你爷,你爷说分家。”
李满囤再一次痛苦地低了头。
李满囤为人虽然老实忠厚,但并不呆傻。先前他总以为自己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大部分家业,所以万事合该多做一点。
在先前没有儿子的时候,他还动过从二房过继一个侄子的心思。按他的想法,他得祖上传下来的七成家财,但家里的现银浮财则由两个弟弟平分,这样算下来,也跟他不差什么。
即便去岁瞒着家人攒了五吊钱,李满囤想的也是王氏没得娘家走动,只好自己手里存点钱,给王氏补补身子,好给他生个儿子。
毕竟两个弟妹的私房说起来是娘家送来的,但若没得家中给的回礼,他们娘家又怎肯十年如一的贴补?
所以不说这么多年来的人情走动,只说一年三节的节礼,算下来就有六七两之多。总之,依照李满囤的逻辑,他私存五吊钱给媳妇,还真不是个事cc即便闹到族长跟前,他也不怕。这其实都是他亲娘不在,弄出来的事。他娘若在,自然有好人家的闺女上门来做媳妇,可惜,人生没有假如,他只能娶同样没娘的王氏。这便是即便王氏生不出儿子,李满囤也没想过休妻再娶的原因。
所以,其实,李满囤,这个闷葫芦,也不是真的不知道于氏偏心,他只是在等个由头发作。
等机会的李满囤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爹,李高地会蹲在田头,吸着旱烟,闲话家常一般的跟他谈分家,谈如何把他给分出去。
“满囤啊,爹跟你说个事。”
“爹听说村里又有人来落户了。”
“这么一来,村里的宅基地可就没剩几块了。”
“咱家现在这块祖地,虽说比一般的大,但你侄多,再过几年,可就住不下了。”
“所以,我琢磨着啊,将你先分出去。”
“原该呢,你是长子,我不该说这话。但你知道你两个兄弟,都孩子多,孩子呢,都还小,得要你娘搭把手帮忙看着。”
明知不该说,却还是说了。当时的李满囤闻言心底冰凉,满脑海只剩了“有后娘,就有后爹”这句俗话。
“啊,分家!”听到李满囤说要被分出去,王氏也是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分家!红枣闻言,稍稍一想,便即明白了李高地的用意。
李家的宅基地有两亩,有村里一般宅基地的两个大。而且十三年前建房时,便即是按照三个儿子同堂的规模,一气建了五间正房和东西各三间厢房,统共十一间大瓦房。
这处宅子,常规居住,该是正房五间,一间堂屋,一间李高地和于氏,余下三间都给李满囤,然后东西厢房给李满仓和李满园。
但事实上,现李家的五间上房,李满囤只住了一间,其他两间,被于氏分给了李满仓和李满园。
至于六间厢房,其中东边三间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库房,搁粮食,一间做了工房,摆织机织布用。西边三间,则一间给了长孙李贵雨,一间给了长孙女,下剩一间空着,给女人生孩子做月子用。
因只一间房,所以至今红枣还和李满囤王氏睡一张炕。红枣可没资格去于氏炕上睡cc她那屋,只留孙子过夜。
所以,红枣想,这其实,也是李满囤和王氏生不出儿子的一个原因吧。
李贵雨今年十一岁,按这边定娃娃亲的风俗,讲究的已可以请媒人相看起来了。
这世道重嫡长,长子分七成家业是这边的普世行情。所以李贵雨虽占了长孙的名,但只要大房还在,他没过继给大房,那么好人家的闺女都不会轻易嫁他。这可叫一向心高的于氏,郭氏如何能服气,然后,红枣推断,她们便就想到分家这一出。
其实,红枣寻思,这分家,于李满囤王氏也不全算坏事cc这头一件,便即是可以多盖一间房,将自己分出来,他二人便即能多做些炕上运动......
“爹说,”李满囤一脸痛苦的与王氏转述他爹的话:“宅基地的钱,他出,然后他使钱再给我们盖三间房。”
“然后他又说,家里钱财有限,要预备贵雨的亲事,只能给咱们盖泥瓦房。”
所谓泥瓦房,就是只屋顶是瓦片的泥土房。
显然,泥土房三个字触动了李满囤的心酸,一句话哽了几次才哽完。
孙子是重要,但为了孙子赶走儿子,使孙子处处越过儿子,李满囤委屈得心缩成了一团,这还是亲爹吗?
泥瓦房啊,红枣想到家中后院放置农具的泥瓦房一碰就噼里啪啦掉渣的黄泥墙壁,不觉打了个寒战。
这李高地也太坑了,红枣气愤地连爷爷都不想叫了,竟然分家只给长子泥瓦房,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那地呢?”作为一个庄稼人,王氏最关心的永远是地。
“地?”提到地,李满囤更想哭了。
“爹,他说,我们人少,水田分多了给我们,也没得人种。”
“所以,他说,水田一亩。旱地两亩。”
“只这个?”王氏气得嘴唇都哆嗦了:“爹怎么能这样?”
“我们可是长房啊!”
“长房?”李满囤怒急反笑,悲凉道:“他心里哪儿还有我们这房人啊!”
闻言,红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思路挺明白的。既这么明白,就该到族长门口要公道去,现搁这儿对着媳妇孩子哭,算咋回事?
眼见李满囤王氏两人正事不干,只顾抱头痛苦,红枣不得不出言提醒道:“爹,娘,去年七叔公家分家吵吵,都是族长发话的。”
这话提醒了王氏,她立刻擦了擦眼泪:“对。我找族长做主去。”
“不,不能去。”李满囤一把拖住了王氏:“你不能去。”
“娘,她容不下我。”
“爹听娘的。”
“即便去找族长,”李满囤艰难地说:“他也会向着他们。”
“他们,他们人多啊!”
没有儿子,李满囤苦涩的想,族长也不会帮着自己。他一定会帮着李高地将今日未尽的话意补充完整,他会劝说自己,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将来自己还要靠侄儿们养老送终。所以莫不如现在顺水推舟,成全了侄儿的好亲事。待将来年纪大了,也能得侄儿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