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蓁蓁从来不知道,这言敬,她名义上的爹爹,面对生死抉择竟是这般的从容淡定,毫不在乎。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来岁,如此年轻,竟已经觉得活够了吗?
“那蓁儿有什么好对策吗?”言敬微笑着看着她,且故意将“蓁儿”二字咬得极重。
“额......”言蓁蓁思忖片刻,道:“我暂时还未想到什么绝好的妙招,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爹爹,若是能保得言府上下数十条人的性命,即便是要我女儿一人揽下所有的罪责我也心甘情愿。所以爹爹若是有良招尽管将罪名推到女儿的身上,女儿到时候自有办法脱身。”
话虽是如此说,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如今除了一个侯夫人的名分,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仗着自己这个身份便想全身而退未免也太天真了些,一旦罪名坐实,最坏的结果便是丢掉性命,若是成彧肯帮她,那她还有活命的可能,只是会连累到南阳王府,这并非她所愿。
也好,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死了还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以她一人的性命换言家上下几十条人命,不亏。
“哦?到时候你要如何脱身?”
“爹爹您也说了,我如今是侯夫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侯爷的一封休书,或者将我贬为庶人,我本就身份卑微,倒不在乎同百姓一样,过那平淡的生活。”言蓁蓁眨了眨眼,安慰道:“况且侯爷对我甚是宠爱,陛下看在侯爷父亲南阳王的份上,未必不会手下留情......”
“女儿只是希望,爹爹能够为言家着想,不要担了那不该担的罪名。”言蓁蓁直直的看着他,眼中甚是真诚,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她来,就是为了劝言敬自保的。
再说,这些事情本就是言夭夭惹出来的,由她担着,不亏。
她早就厌倦了这个世界的虚伪和尔虞我诈,她想那个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的世界了,那个世界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也有疼她的爷爷奶奶,还有单纯可爱的同学......
害,言蓁蓁一想到这些,难免有些伤感,她抬首,再次确定的问道:“爹爹,您记住了吗?”
言敬却没有回应他,而是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是言蓁蓁从未见过的凌厉和冰冷,她吓了一跳,正待开口说话,却听他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是谁?”
第58章
言敬话一出口, 牢房中皆是一阵寂静,言蓁蓁愣愣的看着他,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才抬起疑惑的眼睛:“爹, 您说什么?”
“你是谁?”言敬又重复了一遍, 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目光牢牢的锁住她一丝一毫也不曾移开,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莫名的阴寒:“你不是她。”
“我......”言蓁蓁身子一颤, 忍不住的后退一步,看向言敬的眼神已经带了些许惊讶,“我不是谁?”
言蓁蓁话一出口,声音都有些颤抖,出嫁那么久, 她从未回过中书令府,就是害怕会穿帮, 此时被当场戳穿却是有些自乱阵脚,因为确实不是她所以有些慌乱,而自己却又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于是继续嘴硬道:“爹, 您说什么呢?您怎么了?”
言敬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而是拽起她的手腕,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从你进来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变的, 她的眼睛从来都是深沉的, 有一种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了的欲望,而你不同, 你的眼睛从始至终都非常清澈,像一汪秋水般,一眼便望到了底。”
言蓁蓁却是无言以对,心中暗叹,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还未来得及多想,却又听他继续道:“其次,她不会对我如此亲近,别说的肢体接触了,在一起时基本都与我保持距离,而你一进来便拽着我的手,她对我一向恭敬,敬畏多于亲近,而且她从来都是唤我为‘父亲’,从未叫过我‘爹爹’,所以你是谁?假扮她有何目的,又是谁派你来的?”
“我......”言蓁蓁脑中弄飞速运转着,在想如何应对,但面对言敬那双明亮又锐利的双眼,不由得败下阵来,思索一番还是选择妥协,“我确实不是你的女儿,但我又是你的女儿。”
“什么意思?”
“简单的来说,就是这具身体确实是你女儿,但是里面的灵魂却不是。”看着言敬愈加迷惑的双眼,言蓁蓁无奈的叹息一声,“不管你信与不信,并非是我假扮她,而是我一觉醒来便成了她。这事也并非我所愿,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倒霉,就上了这么恶毒之人......”
言蓁蓁还未说完,便觉得手臂一阵疼痛,只见言敬情绪失控的桎梏着他,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担忧,耳边是他压抑的低声怒吼:“那她呢?那我的女儿呢?”
“我怎么知道?”言蓁蓁奋力睁开他的手,捂着发痛的手臂,皱着眉头不悦道:“言大人,麻烦您冷静一下。”
“说!你把她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
面对言敬如此的愤怒的状态,言蓁蓁忽的有些生气,出口也带了些讽刺:“言大人,您此刻如此是要演戏给谁看呢?都知道您对您的那位庶女并不宠爱,如你所言,你们并不亲近,怎么到了这会却如此关心她的死活了?”
“你知道什么!”言敬突然红着眼睛吼道,将言蓁蓁吓了一跳,只见他发泄过后却是耷拉着脑袋,一副颓然的模样,转而喃喃低语:“难并非我的本意。”
“与人亲近便是亲近,对人好便是好,对人不好便是不好,你身为中书令,疼爱自己的女儿难道都不行?难不成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冷落她的吗?”言蓁蓁有些不屑的扬了扬眉,“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知道言大人此时此刻做出这副表情还有何意义。”
“你不懂。”言敬低低的开口,声音带着苍老,仿佛瞬间便从那个从容淡定的中书令变成了一位心疼子女的老父亲,“我也不想的。夭儿她......我确实对不起她......”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言敬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却轻柔了许多,带着微微的颤抖。
看着他如此模样,言蓁蓁却是再也嘲讽不出口,她有些不自然的躲开他的眼神,道:“我也不知道。”
“那......”言敬身子一颤,后退数步,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和悲痛,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那那这么说,她已经不在世上了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
此时言蓁蓁心中有些愧疚,她占了别人女儿的身体,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别人的父亲呢?害,他们之间的事情又关她什么事?又岂是她能改变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腔中就好像堵着一股怨气,堵得她心里闷闷的,心中似是有火一般,看着眼前言敬的模样就想要出口伤人,仿佛那种情绪不是自己的......
不是自己的?
言蓁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与言敬并没有半分深交,甚至连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感觉,更别提有什么情绪了,难道自己心中的愤懑和委屈来自于......言夭夭?
那这么说来,言夭夭一直在她的身体里,从未离开?可是为什么平日里她从来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可面对言敬的时候这种情绪波动又是从何而来?她究竟是在身体里一直没有离开,还是在她的身体里残留着她对自己父亲的怨恨和委屈?
正在言蓁蓁暗自思考之时,一抬首却发现言敬直直的盯着她,说是盯着她却又像不是,好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似的,那眼神说不出的悲凉,懊悔和无奈。
“言大人......”言蓁蓁开口叫了他一声,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牢房中响起一声似有若有的叹息,随着言敬的移动,灰尘在他的周身飞舞着,可他却视而不见般自嘲的笑了笑:“若是我不爱她,又怎么会将她将嫁入南阳王府?”
此话一出,言蓁蓁有些发愣,显然是跟不上面前这位言大人的思路,可言敬并未理会言蓁蓁的迷惘之色,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始娓娓道来:“自从蓁儿昏迷之后,我本可以向陛下奏明原委取消赐婚,可为了夭儿,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归宿,我还是拼着欺君之罪将她嫁入了南阳王府,希望她可以幸福的过下半身,在府的时候我待她不好,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我知道她一直对我心存怨恨,我也知道......哎,我原以为就算事情败露,只要夭儿将李代桃僵的事情全然推给我,再加上又有南阳小侯爷的庇佑,我想应该也会没事吧,只要她过得好,所有的罪名我都可以一力承担。”
“可是为什么?”言蓁蓁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她在的时候你不对她好一点呢?”
言蓁蓁不明白,按照言敬来说的,他是为了言夭夭才甘愿冒着性命犯下这欺君之罪,可为何平日里他又对她那般的冷淡呢?
“哎......”言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又是悔恨又是怨恨,“因为我没办法......没办法原谅她......是她害死锦娘的......”
言蓁蓁刚想问锦娘是谁,却见言敬一副悲痛的模样,话也就哽在了喉咙里,待片刻的悲伤之后,言敬回忆起了那桩成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