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下意识接过一看,信牍上落了她的名讳,字迹优美遒劲,却很陌生。
她好奇的揭开封蜡,里面是一卷用缣帛书写的信件,书写工整刚健,她随意扫到末尾,一个“玙”字落入眼中。嬛心神一漾,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涌溢上来,一想到国君还在看着自己,莫名心虚的涨红了脸。
“太子居然用缣帛给嬛写信,当真是厚此薄彼啊!”国君倏然感叹道。
嬛红着脸抬头看了眼国君,国君手放在案几上的一卷信牍上,厚厚一卷,曲指一敲一敲的:“嬛手中缣帛精致奢靡,寡人手中信牍沉实厚重,同样是太子捎来的信牍,待遇竟如此之别。”
国君口气揶揄,明显是在调侃她夫妇二人,嬛听得莫名甜蜜舒心,也愈发脸红,将手中缣帛攥得紧紧的。
“嬛不好奇子昭说甚?”国君继续调侃追问。
嬛本来想回到自己宫室再看的,国君这么一问,她到不好意思不看了。
玙的信就和他人一样,言简意赅,大致就是报了个平安,然后听说她在替君父治病,感谢她,让她亦多保重自己。
无一字甜言蜜语,可嬛仍旧觉得身上有一股舒畅的融融暖意荡漾开来。
嬛不自觉的嘴角上翘着替国君诊完脉,长舒一口气道:“君父已大好,莫再操心劳神,寿比松鹤亦是可行的。”
国君听完罕有的爽朗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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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国君畅怀大笑, 侍奉国君数十载的季叔公不免对这位新嫁入赢的太子妇侧目仰视。
国君数十年如一日为国事操劳,就算笑也只是礼节性的,他已久许久未闻国君笑得如此纯粹开怀。
国君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 已是强弩之末, 到了这个时候,凡事也都看开了, 小辈说吉祥话奉承疏导他, 各有几分真心,他心知肚明。
眼前这位新儿妇,这一月来悉心照料自己,对自己赤胆一片, 是真心希望自己好。她愿自己好,自己也愿她好。
“嬛成日在山中亦觉懑烦了吧?”国君问。
“萩山景致繁盛,嬛并不觉烦呢。”
国君笑笑, “赢国泮宫便在萩山之下,寡人的公女现下正在泮宫学礼,诸卿之女亦有几名,她们年岁与嬛相仿, 嬛若觉得无聊, 可下山去泮宫寻她们, 年轻人在一处会热闹些。”
国君口中的公女, 嬛知晓,名骊, 是郑姬所生。国君这一生倾心于社稷, 甚少临幸后宫,后宫多数空置,以至子嗣稀薄, 是以对这名庶出的公女多了几分关注与怜爱。
嬛与骊不大熟,并不想去,便婉拒道:“君父身体还需继续调养......”
嬛话说了一半,国君罢了罢手,道:“寡人无碍,寡人的身体寡人知晓。大蒐礼上,嬛百步射侯,身手精湛,乃女子典范。泮宫中的公卿贵女学生们诗书六礼都得学,亦都学得像模像样,唯射御,差强人意,嬛去指点一下她们吧。”
国君语落,便遣了季叔公送嬛下山入泮宫。
嬛只能欣然接受。
泮宫距离萩山行宫并不太远,乘车约莫两三刻钟便到。
现任国君刚登基那时赢国举国白丁,有识士子稀薄,国君为大刀阔斧改革换新,求贤若渴,只得面向华夏诸国士子,抛出丰厚赏赉,吸引士子入赢效力,相国仲卬便是来赢士子中的翘楚。
仲卬入朝第一件事,就是上谏国君完善扩建赢国泮宫,兼于地方修建学堂。
数十年发展,如今的赢国泮宫等同于一座小王城,宗庙、社稷、宫殿均有。
嬛坐在輶车上,辚辚下山。
泮宫在萩山脚铺展开来,占地颇广,宫墙不算高,但修建得无比威严,以彰显学术的威仪。
有季叔公带路,嬛一行人轻松穿过宫门。
嬛好奇心重的撩开窗帷,环顾四周,泮宫不若宗周边上的辟雍恢弘,辟雍四面环水,以周庙为中心,高台广殿林立。
泮宫只有三面环水,虽宗庙,社稷俱全,不如辟雍那般规整气派,却多了分亲和恬淡。
穿过水榭林台,参差错落着数座宫殿。輶车拉着嬛穿梭在殿与殿之间,耳间除了啾啾鸟鸣外,隐隐还有莘莘学子齐声朗咏的声音传来。
輶车在群宫中穿梭了一会,将嬛带至一处宽阔平整的场地,寺人堇将嬛扶下了车,在季叔公的带领下,找到师氏苜。
师氏苜年约四十出头,是泮宫里唯一一名教习射御的女师。虽为女性,却也生的虎背熊腰,射御精湛,膂力过人,可轻松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师氏苜乃女中豪杰,曾女扮男装上过无数次战场,有一役一时疏忽大意,被敌军削走了一条小腿,性别暴露。女子混入军营,本该以欺君之罪论斩。然国君惜才,不但饶了她一名,还任命她为师氏,教习射御。
师氏苜无比感激国君宽容之心,教习得格外认真,一板一眼,贵胄公子有谁与课堂上捣乱,不认真,她的戒尺从未轻饶过。
这么一个铁腕女子也有柔软的一面,面对着一群娇滴滴的宗卿女姬,她就心软了,怎么也扳不起面孔,是以,这一群宗卿女姬的射御与其他科目比起来,显得就很不尽如人意。
国君让嬛过来,其实也没真打算让嬛真把这群娇滴滴的贵女给纠正过来,真就只是单纯让嬛离开他这个老头子,下山透透气的。
季叔公将国君的敕令及嬛的来意告知了师氏苜,师氏苜先前见季叔公领着嬛过来,还以为是哪家公卿贵女送来泮宫习礼的,一听才知晓原来来人是周朝大王姬,赢国新太子妇,过来也不是来习礼,而是过来与她一道做师氏的,教习女姬射御的。
师氏苜对嬛恭恭敬敬行了一记跪拜大礼,师氏苜左小腿空荡荡的,下跪时露出一截木棍。
嬛紧忙微笑着让寺人堇扶她起身。
师氏苜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靶场上正习射的贵族学子的注意。这群世家子虽都参加了大蒐礼,但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嬛。习射间蓦然见季叔公恭敬有加的带着这么一名堪称绝色的美人过来,都好奇得停下了手中的弓箭,纷纷望了过去。
更有甚者,丢了手中的弓箭向着师氏苜这边涌了过来。
一时间靶场中乱了秩序。
师氏苜听闻身后的动静,回身一看,后面涌来了一群人,眉头一蹙,中气十足的吼道:“都回去。”
这群世家子都是野惯了的,平日里虽没少受师氏苜戒尺的打,但那点皮肉之痛还真不算甚,至少和看美人比起来并不足以为惧。
倒是季叔公一语震慑住了众公子。
“正好,诸位公子过来见过太子妇。”
众公子脊背滑过一阵寒凉,庆幸方才没口出甚诳语。
众公子礼仪学得不错,回神过来后,一群人齐齐整整向着嬛躬腰揖手做礼,方才又一轰散去,回场继续习射。
嬛是授国君之命来教习宗女的,这群贵公子她自然是不用理会,宗女现下跟着师氏泺习乐,乐毕才到射,嬛暂时无事可做,师氏苜便将嬛引致靶场边的宫苑先歇息。
季叔公挂念着国君,先行告离回了萩山行宫。
泮宫的寺人端来些许糕点与酽茶呈给嬛。
嬛就着酽茶随意用了些芙蓉糕,门外传来了橐橐脚步声,嬛应声望去,只见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踏着光迈了进来。
“竟真是长嫂。方才听那群混小子说太子妇来了,我还当他们胡说。”欢快的语气听得出,他现下心情十分美好。
“公子睿?”嬛搁下手中茶盏,有些惊讶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他现下不是该在宫城里把持朝政社稷吗?
秦睿看出了嬛脸上的惊讶与疑惑,讪然笑笑道:“今日我是受纾明之邀而来,他说今日泮宫有会射,宫城无大事,我便过来了。”
秦睿口中的纾明,嬛听说过,大司马纾燮长子,年十四,正在泮宫习礼。
至于他所说的会射,泮宫天天都有,很明显他是借口偷溜出来玩的。嬛不打算戳破他,只笑了笑,说:“如此。”便不再言语。
面对嬛,一向作风风风火火的小霸王公子睿竟难得的有些局促,放不开,也不知道该说甚好,一下子冷场下来。
嬛倒无所谓,垂眸抿着酽茶。
秦睿颇有些无趣,却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在案几一旁的蒲团上随意坐下,拈了一块芙蓉膏入嘴,慢慢咀嚼。
他和嬛说不上熟,也无甚话题可聊,可是在靶场上一听别人说她来了,他几乎是毫不迟疑便跑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他想做甚,就是心里有种想见她的念头将他带到了这里。
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怕是无丝毫片语他心里都是甜蜜舒畅的。
冷场并未冷太久,秦睿口中的芙蓉膏还未咽下去,师氏苜便折了回来,一入宫室,见到公子睿居然也在,紧忙对着公子睿叠掌行了一礼,方才起身对嬛说道:“禀太子妇,公女和宗女们习乐已毕,现下已至靶场。”
嬛闻言,施施然起身出门,秦睿也紧跟在后面,“我一道过去看看骊射术学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