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烁,巴邑结束了一日的喧嚣渐渐阒寂下来,草原上却隐隐山摇地动。
巴邑巡夜士兵查出异样,当即上报。
窝罗落揉了揉困顿的双眼,打了个酒嗝,不可置信的听着士兵禀告说似有大军奔袭而来。
夜深人静有大批军马前来,这可不是甚好事。
自巴邑自投靠赢国,受赢国庇以来,窝罗落已有好些年未逢战事。今日不知是哪只不开眼的部落居然敢前来突袭。
窝罗落久不经战,慌了慌神,遽然想起素有漠北战神之称的侄孙叱奴尙在巴邑,紧忙命人去将叱奴请来。
叱奴怕嬛夜间药效过后,又闹出甚幺蛾子,当夜便与她宿在了同一帐篷,只没敢上榻,在她木榻旁铺了张兽皮席地而眠。
听闻窝罗落士兵在帐外轻唤,浅眠的他当即便醒了过来。
挈帷出帐,听了士兵的禀告,叱奴心下当即猜到所来何军。
他三两步跨入窝罗落王帐,窝罗落急得酒早已醒了过来。听叱奴说,来军许是赢军,窝罗落松了口气,赢军向来军纪严苛,他又早已归顺赢国,他一点也不担心赢军会来攻袭自己。
叱奴暗自忖度了一下,自己这位叔公与赢交好,肯定不会为了自己与赢对抗,保不齐还会为了讨好赢国将自己交出去,而自己所带的这几十号人肯定不是叔公及赢国的对手。
叱奴当场抱拳向窝罗落请辞。
窝罗落虽颟顸,却不愚钝。叱奴这番态度,很明显是知晓赢军是冲他而来,他要走,窝罗落自是不会拦他,只是他刚打败他庶兄,不留在北狄善后,巩固大权,好端端的跑来招惹赢国做甚。
赢国有甚好值得他招惹的?窝罗落百思不得其解。
窝罗落身边的参事赵保乃赢人,赵保上前一步向窝罗落说出了自己对今晚此事的推测。
窝罗落一听,大腿一拍,可不是否,赢国这几日将迎娶周室王姬,河西之地人尽皆知。今日自己这个侄孙蓦然带一貌美女姬过来拜访自己,女姬形容虽有些狼狈,但肤容月貌,姣妍不可方物,哪是甚寻常人家养得出来的。
感情自己这个侄孙抢的是赢国太子的新妇——周室王姬啊!
窝罗落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以后还要靠着赢国求生存的。
窝罗落当即拍板,命人无论如何要拦下那女姬,叱奴要走可以,但女姬得留下。
当叱奴抱着浑身乏力的嬛出帐的时候,发现窝罗落领着众将将自己下榻的大帐团团围住,叱奴眼底一暗,划过一丝阴戾,却仍旧耐住性子和言开口,问:“叔公这是何意?”
“孙侄啊,你要走,叔公不拦你,只是这周室王姬不能走,我让你把周室王姬带走了,赢国可不会放过我。巴邑数千名邑民的安稳日子全在我一念之间,我不能负了我的邑民。”窝罗落是个天生的邦交天才,并不愿为这小事与叱奴撕破颜面。他一席话说得极为诚恳,却也咄咄逼人。
叱奴一闻周室王姬四字,便知晓窝罗落猜到了事情始末,叱奴冷冷剜了窝罗落身后的赵保一眼,紧了紧手臂将嬛抱得更紧,澹澹说道:“若我执意带她走呢?”
“大男人可屈可伸,孙侄又何必执意于螳臂当车呢?若侄孙今日帅部数千,我自是不敢拦,可今日孙侄形单影只的......怕是带不走王姬?”窝罗落和颜悦色笑着提醒道。
大帐周围火把熊熊,印得叱奴眼底一片赤红,远处自己带来的数十名部曲被窝罗落的人手持长刀团团围住,自己可不是形单影只。
叱奴眼底动了动,窝罗落眼尖的发现了叱奴表情的松动,继续循循善诱道:“来日方长,孙侄又何必执意于当下?你只需留下王姬,我拖住赢军,定保你平安离开。”
叱奴阂眼良久,向来耳聪目明异于常人的他,耳畔除了松明的燃烧声,万马奔蹄橐橐声亦愈来愈明显。
叱奴睁开赤红的双眼,转身回帐,将嬛放回榻上,狠狠亲了一口嬛的额头,低声道:“我还会回来的,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语讫,旋身而出,带领自己的部曲自巴邑北门疾驰而出。
片刻后,只见抵达巴邑的赢国骑军分开两队,一队将巴邑围得水泄不通,一队轻骑继续向北驰去。
赢国上大夫夋翻身下马,大跨步迈入窝罗落大帐,窝罗落已满脸堆笑讨好的站在大帐内恭候着上大夫夋的到来:“上大夫夜间到来,有失远迎。”
上大夫夋并不多话,直问:“周室王姬可曾来此?”
窝罗落见自己猜对了,立马笑得更真切,上前一步夤缘攀附道:“王姬现下正在邑中做客。“
“王姬何在?”
“王姬在侍女服侍下已歇下,现下恐不方便打扰。上大夫不若也先歇息歇息,明日早,王姬醒了,我立马去请。”
窝罗落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妥帖。并不提王姬是被人掳来的,也不提王姬现下被下了药在昏睡。一是顾及王姬名声,二是顾及赢国名声。
上大夫夋心领神会睨了窝罗落一眼,脸上的寒意退去,微笑应道:“辛苦邑宰,如此我便在此等着太子今夜剿匪归来,一道迎接王姬归赢。”
窝罗落一听,心底一阵轻颤。赢国太子今夜居然也来了,看样子那队直追自己侄孙而去的人马便是赢太子带队的。
窝罗落暗自乍乍舌,腹诽,孙侄啊,若你今夜不幸命丧,可怨不得我没护住你,是你自己要把杀神招来的。
赢太子秦玙率领一队约百余人轻骑追逐狄人而去,驰骋草原,抵死追击,距离愈拉愈近。
秦玙就着皑皑月光遥望前方疾驰奔逃的数十匹烈马,估算了一下间距,毅然直起前倾加速的身型,身旁同样驭马疾驰的左右手,立马意会,自身后取过神弩弓娴熟交给太子,秦玙接弓搭矢一气呵成。
瞄准前方驰马后,力满弦弓,五珠齐发。
离弦箭矢犹如紧绷的毒蛇,嘶嘶吐着红信,撕破草原夜晚凛冽的夜空,五矢并空射出,直指前方。秦玙张弓弦动声之巨,在群马橐橐驰奔声中尤异常明显。
前方极速奔逃的叱奴部曲,只闻身后噗噗五响,铜弋入肉,皮肉绽开的碎裂声在夜空中尤其骇人,箭矢力贯之重,竟将巨熊般身型的狄人武士一矢击毙落马。
五矢损三人两马。箭无虚发。
狄人大骇,冷汗霎时浸湿内衫。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玙:“作为男猪,出场就该有排面,要酷炫吊爆天!”YAY
第十章
神弩/弓在漠北无人不知晓。
相传,百年前,赢国先祖秦昶善射御。
某日入山射猎,逢七彩麋鹿,赢人大喜,欲猎之,赢先祖秦昶见麋鹿腹大如钵,行动迟缓,乃孕育之态,秦昶当即出声阻止,然随扈箭矢已然离弦,秦昶不假思索,反应敏捷,以强弓射出一矢,于鹿身前射断随扈射出之矢,救了七彩麋鹿一命。七彩麋鹿当场诞下一鹿,幼鹿落地后,须臾间便化身为弓/弩,七彩霞光四射,鹿母消失。
秦昶身边的随扈上前欲拾起弓/弩,未料弓/弩重如千金,竟无一人能拿起,这张由幼鹿幻化出来的弓/弩引起了秦昶的兴趣,他翻身下马,走上前,伸手轻而易举拾起弓/弩。
弓/弩山桑为身,鹿骨为弰,鹿筋为弦。指腹轻勾弓弦,弓弦嗡嗡,铮铮作响,乃强弓之资。
秦昶大喜,自矢箙抽出五弋,同时射出,射程勻达三百步,秦昶震撼,当场命名此弓为神弩/弓。
自秦昶后,赢国后代均善射御,却无人再能拉开此弓,一隔近百年,无人得见此弓威力,当世人都觉得这张弓许只是传说而已,现今赢太子玙竟让它重见天日。
此认知对狄人来说,无疑是惊天骇地。
叱奴马鞭猛抽,调转马头带队往西边的密林里驶去,密林里有他藏匿的精兵数百以备万一。
密林不大,方圆约一里,孤零零立于绵延草原之上,林里古木参天,遮云蔽月,极佳藏身之所,易守难攻。
赢军追击到林外,秦玙抬手示意莫入,就着月色凝神望了眼满林子的常绿高大乔木——白柴油树,不但易燃,还会自燃,且生命力顽强,自燃后逢雨便重生。
须臾间秦玙便做出决断,百余人的人马强/弩预备,分散开将密林围住,点燃火种往林里一扔,火苗迅速在林间四溅,以迅不及尔的速度在林间蔓延开来,很快密林便成火海一片,林里隐匿着的狄人精兵纷纷四蹿出逃,出来一个赢军射杀一个,出来两个射杀一双。
火焰冲天,烧红了半壁苍穹。狄人精兵如困兽般,进退两难。眼见着冲出火林的士兵纷纷毙命于乱箭之下,叱奴熏红了眼,集结数百残军,集众军之力,靠着人海战术,冲出密林,射杀了突破口的几名赢人士兵,仓皇逃离。
赢军士军想趁胜追击,秦玙望了眼地势,想了想将士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自楚地刚凯旋归赢,疲乏万分,便止住众人,只道穷寇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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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玙回到巴邑的时候,朝阳暾暾,风和日丽。
他身披甲冑,腰悬铜剑,身跨高头乌稚领队归来。日头直直晒在他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整个人俊美锐利如神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