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去医馆买了些跌打的伤药,请医馆的医女帮自己背上摔伤的地方上了药,之前小腹还有些胀痛,这会儿也不痛了,她便也没有在意。
她知道郁林肃一定会找她,锦衣卫的手段她也不敢大意。因没有户籍路引,她用了些非常手段‘买’了一位身材瘦小的小哥的路引,又换了男装,裹了胸,抹了脸,反其道而行住进了一处闹市的客店里。
每日除了养伤便是留意着二王与太子一脉的争端。
可几日过去,双方依然胶着没什么进展。
张幺幺也有些心急,她记得王伯说过,他一定会让二王一脉付出代价,她猜想他手里一定还有什么证据,若二王一脉没有落罪,便说明他还不曾现身,那她到哪里去找他?
好在又等了几日,这天张幺幺正在大堂用午饭,外面突然锣鼓喧天,有人在大声喧哗。客店里好事的客人见此饭也不吃了,一窝蜂似的冲了出去,七嘴八舌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张幺幺没动,听外面喧闹了几句,当先冲出去的人突然回身朝后面喊道:“天大的消息!慕大将军找到了二王谋反的证据,分别从紫云府、商州、赣州等地运回了足以供数万大军使用的兵器马匹!据说这些都是二王私藏在这几处的秘密仓库里的!”
“哗!”
百姓们震惊异常。
虽则之前早已传出太子与二王不合,但很多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又一场皇家内部的权势争夺,却怎么都没想到二王竟做到如此地步——悄无声息的招兵买马,连造反的粮食兵器都准备好了。可见这是打算有朝一日要与太子兵戎相见。
但老百姓谁都不喜欢打仗,若之前还是看热闹的心情,如今众人渐渐都开始谴责二王。
张幺幺也早已停下筷子,安静地听着众人议论。虽二王造反证据确凿,可她一时却不敢确定到底是王伯献上了什么证据抑或当真是慕大将军找到的。
众人都在等着圣上的判决,客店这些地方正是消息集散之地,不过一会儿就涌进来许多人,张幺幺也不得不与陌生人拼桌。
她这桌上坐了三个汉子,叫了半斤酒,两斤肉牛边喝便说。她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待那酒味儿窜进鼻端时,她竟一阵反胃险些吐了出来。
见此三人十分嫌弃,其中一人上下打量她几眼,皱着眉道:“一个男人瘦骨伶仃的就算了,不过二两白酒,闻着怎么了?竟还恶心欲呕,怎么的,你像那妇人一般有了身子啊?”
同桌的两个忙劝他:“你少惹事,有些人肠胃弱闻不得酒味儿也是有的,你何必咄咄逼人。”
那人冷哼:“老子就是看不惯娘们儿唧唧的男人!”
张幺幺不欲惹事,她闻着那酒的味道也的确有些难受,边搬了凳子坐到窗边,将桌子让给了几人。至于那人说的什么有了身子的话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自己是一时不适罢了。
可惜的是这日没什么消息传来。
想来也是,意图谋反这样的大事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判决,尤其二王也是圣上亲子,让他下手杀了儿子,只怕也是艰难异常。
第二日张幺幺便不在客店里等消息,她出去找了些自己要用的东西,路上好险遇到了锦衣卫在四处搜寻什么,张幺幺也不敢大意,能避则避,好在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客店。
后来客店里也有官府的人前来搜查,张幺幺的那张户籍起了不小的作用,之后她也不再随意出门。
三日后,判决终于下来了。
所有与案人员,其中主使者,像曹相普公公等人,诛三族,其他的,有抄家灭族的,也有流放千里的。
所以说当今圣上仁慈,这等判决对于谋反的罪名来说并不算重。
而其中房垚、王伯等人因提供有力证据,免除死罪,房垚被判流放北疆三千里。
他上次重伤后得到太子的全力救治,有幸活了下来,他的女儿曹方诗也在早前被郁林肃派人接出曹府秘密安置起来,这算是张幺幺唯一还有几分惦记的事,如今得了结果便也放开了。
她更想知道的是王伯的消息。
他果然手里有证据,且想必是足以对二王等人造成致命打击的证据,因此判决下来后,他不仅没有获罪,还被太子保下,据说如今已是太子门客。
她不知道郁林肃是否已经知道王伯曾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是否知道害死她父母兄长的凶手正是王伯,她也不愿意深想,毕竟如今再想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管郁林肃对王伯是什么态度,但她是一定要杀了他的。
太子府上她暂时没法进去,她思索着王伯可能外出的时机。
王伯背叛了二王等人,虽如今二王一脉已尽数落罪,但难保外面没有漏网之鱼,说不得这些人对王伯已经恨之入骨,都想杀之而后快,因而王伯暂时不会随意露面。
但他为了给裴家报仇准备了足足五年,不,或许更久,连她这个漏网之鱼都没有放过,更何况曹相等人,那可是将裴家推入深渊的直接推手。
她想,曹相等人行刑那日,他一定会去观刑。
正好,斩首之日定在秋后,如今距离秋分只有五日。
张幺幺静静等待着。
此时,郁林肃正在求见太子。
“求殿下将王伯交给微臣。”
太子叹了口气:“林肃,王卿已与本宫说了裴家和张家的事。或许你不知道,当年张老提出‘改革’之后,是本宫在他背后一力支持,又将他的改革举措上呈了父皇,这才有了后来的‘文正改革’。我大林朝也才因此日渐稳固。”
“说起来,本宫是十分感激张老的,当年听闻他逝世本宫也很痛心,若那时得知是王卿下手,本宫定会为张老报仇。”
“可林肃,如今王卿却是有功之臣。他既然求得本宫的庇护,本宫自然不能袖手。”
之前王伯以‘知道张幺幺的踪迹’为由威胁郁林肃,叫郁林肃当时不敢动手。之后他将王伯上交的证据交给太子后,经人查证却发现有些仓库却找不到,太子便提出见一见王伯。
郁林肃这才这道王伯竟还留了后手。可自然是先将二王等人收拾为首要,郁林肃便将王伯带去了太子面前,之后经过王伯指点,那些地图上标记的所有秘密仓库皆被成功找到。
这也是为什么张幺幺等了好些日子才等来二王一脉彻底落马的消息。
王伯献上的这些证据对太子来说极为关键,因而当时他提出求太子庇护时,太子也必须答应,否则便是叫人寒心。也因此,自那之后郁林肃再未见到王伯。
如今听太子如此说,郁林肃心中憋闷异常,自张幺幺失踪后,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气势也愈发冷厉,被他瞧上一眼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他冷声道:“您答应了要庇护他微臣没有意见,可是他此前抓走了微臣的妻子,她已经消失了半个多月了,微臣日日都在找她……”胸口一阵闷痛,他不得不停下来缓了一口气:“殿下,微臣只要他告诉微臣的妻子到底在哪里,定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看在微臣一直为您尽忠效劳的份上,微臣求您!”郁林肃五体投地。
郁林肃的确是太子这几年来用的最顺手的手下,忠心耿耿,敢拼敢做,为他做了不少事。他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主子,相反他很有些欣赏郁林肃,有意要培养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郁林肃这人有个叫他十分看重的优点,那就是重情重义,虽他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弄得实在不像样,可这样的人用着才叫人放心。
他近来也是瞧着他的气势一天天变化,如今当真似个冷面修罗,太子忍不住想,若没有他妻子的约束,也不知这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思虑再三,太子道:“你且再等几日吧,等到秋后问斩,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本宫让你见他。”
郁林肃知道这已经是太子的让步,他不可能得寸进尺。
离秋后问斩还有五日,其实不长,可每一日对郁林肃来说都是折磨。
他不仅要担心张幺幺的安危,更怕她得知了张家灭门的真正原因之后她再不会见他。
实则他有预感王伯并不知道张幺幺在哪里,她或许正躲在某个地方,就是不愿回来。
可他不敢这样想,他只愿意相信幺幺的确是被王伯藏起来了,等着他去解救,否则,他的心一刻都无法平静。
回到侯府已是傍晚,自张幺幺失踪后郁林肃便不再回韶华苑,那里如今交给流茴照看着,他则搬到了前院。
张幺幺失踪没几日府内外就传出了各种消息,有好些甚至不堪入耳,什么张幺幺与人私奔的流言都有。可郁林肃根本就不在意,只要能找到张幺幺,他什么都不在意,如今大半个月过去,流言渐渐消逝,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
他不在意却叫荀氏和李嫚等人坐立难安。
郁林肃刚转进院子,就发现门口的长青树旁有个纤瘦的女子着一身素雅的长衫,提一盏灯笼,浅黄的光芒笼罩着她,看不清她的模样,可那个身形像极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郁林肃大喜,眸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想也不想便张开双臂冲了过去:“幺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