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幺拧了帕子,先擦脸,见他脖子上也沁出一片汗来,又擦了擦,后来擦着擦着,郁林肃便露出了半片胸膛,她起先并未觉得有什么,直到郁林肃沙哑着声音道:“媳妇儿,你终于想好了,愿与我坦诚相待了么?”
张幺幺一惊,忙去看他,见他睁开了眼睛,只是眼里泛红,却又水汪汪的,似是发烧烧出了水渍,一时又清透又有几分温柔,不由愣了一瞬。
郁林肃轻笑,更将衣裳巴拉下去,一时他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张幺幺眼前,他邪魅一笑,勾着嗓子:“媳妇儿,你喜欢吗?”
张幺幺脸一黑,可入眼看到他胸腹间那沁出了血迹的布条时,还是没说什么亲手解开布条,见伤口果然有些泛白,血色也浅淡,果然恶化了。
她冷声道:“你这伤口再严重些,可能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吗?”
郁林肃悄摸摸握住她的手:“这是你刺的,便是我当真因此丧命了,那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事一桩。”
“美事?你放走了方泽安,阻止我报仇,你还想风流的死?”
郁林肃愣了下,脸上的笑容渐渐逝去:“房垚就是方泽安?”
张幺幺冷笑:“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房垚就是方泽安?郁林肃,你可是锦衣卫同知,锦衣卫是干什么的?是搜集情报的,整个朝堂无孔不入,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没查到他就是方泽安?”
郁林肃拉住她的手想要坐起来,一动伤口就疼,脸皮都皱到了一起,张幺幺一把按在他肩上,冷冷道:“说话就说话,乱动什么。”
郁林肃眼里闪过笑意,到底还是乖乖躺着:“我当真没有骗你,当初我的确查到了他的消息,但他的户籍上显示他在十年前就出意外死亡了,我以为他对你很重要,怕你伤心,因而一直不敢告诉你,所以才骗你说还未找到他。”
张幺幺冷冷看着他,郁林肃泰然自若的回视,自始至终未眨一下眼睛,张幺幺到底收回目光,郁林肃放松一笑,却听她问:“那你知道十年前,发动‘文正改革’的张老丞相吗?”
郁林肃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笑了笑:“张老,咱们大林朝的有功之臣,我自然是知道的。”说罢问她:“怎么了?”
张幺幺抬眸看他:“若我说,我就是他的女儿,你信吗?”
郁林肃愣了一瞬,忙道:“自然是信的。”
张幺幺盯着他的眼睛:“若我说,曹家,可能就是我家灭门之仇的真凶,你信吗?”
“我信。”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房垚就是方泽安吗?从我调查到的线索来看,他消失的时间正是你家出事不久,这实在太过巧合,此乃其一;其二,你父亲张老丞相即使告老后在朝中依旧是举重若轻的人物,圣上和太子都十分惦念,一般的人,是不敢对他做什么的,除非是像曹相那般有野心有能力的人。”
张幺幺紧绷的脸也放松了些,郁林肃却摩挲着她的手指道:“可是幺幺,也不能单凭一个房垚就断定曹相就是凶手,虽说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当初,你父亲发动‘文正改革’时有很多反对他的大臣勋贵,甚至皇室中人,因而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免得打草惊蛇,错过了真正的仇人,你说对吗?”
张幺幺摇头:“我知道,可是当初方泽安赶考回去后,带着几位好友,其中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之后我在二王府见着了二王妃,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后来才知道,她就是那女子的亲姐姐。我家出事后方泽安就改名换姓,与那女子成亲,成了曹家的上门女婿……你说,若不是他杀的,他为何会变成房垚?又为何会成为曹家的女婿?”
“可是幺幺你知道吗?当年力排众议全力支持张老丞相改革的,其中就有曹相,他也是你父亲的学生,他有什么理由要在自己成为丞相后再去杀了张老?也许是曹相收留了房垚呢?”
张幺幺没说话,眼皮垂了下去,郁林肃知道她将房垚当成了凶手十年,是不可能一朝一夕改变看法的。
他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如何确信,他就是凶手?你亲眼看见他动手了吗?”
“没有,可出事那日,除了他和他带来的朋友不见了,我全家,鸡犬不留。”说着看向他:“而且,他的那几位好友临死前都说当晚自己是动过手的,是方泽安特意让他们来的,你觉得,将死之人会说假话吗?”
她又渐渐被冷意包裹,变了容貌的她眉眼都要锐利三分,再被仇恨染色,她满身的冰冷气息叫郁林肃心惊,却又怜惜不已。
他忍不住拿她冰凉的手背碰上自己滚烫的脸,试图驱散她满身的冷:“幺幺,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如今我们是夫妻,你的仇人便也是我的仇人,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所以你冷静些,也替我多想一想,报仇的事,我们一起可好?”
“一起?你就不怕吗?”
郁林肃觉着好笑:“我为什么要怕?该怕的应该是那些做尽了坏事的人。”
张幺幺看着他,他也笃定又温柔地回视她,终于,她道:夫妻,是要福祸相依,恩爱不移的,若你不惧怕我的仇恨重如山岳,我便也替你扛起千钧泰山。”
郁林肃的眼里渐渐迸发出璀璨的光芒,突然坐起一把抱住张幺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边笑边喊道:“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我的好媳妇儿!哈哈哈……”便是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也无所顾忌,疼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笑也止不住。
张幺幺被他勒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又怕蹭着他伤口,便双手撑床,撅着屁股身体努力往后躲,脸色隐忍。
这时流茴走进来道:“少奶奶,太医请……呃……”
张幺幺身体就是一僵,她向来冷淡自持,哪想也会有以如此滑稽的模样现于人前的一日,且还是与光着半身的郁林肃。
于是毫不留情的扯住他耳朵往后拉,郁林肃疼的龇牙咧嘴,忙松开手,张幺幺去看他的伤口,果然挤出来好些血水,那脸便愈发黑。
郁林肃还在嘿嘿笑:“媳妇儿,轻点,轻点,我疼。”
张幺幺松开他站起来:“先看太医吧,其他的稍后再说。”
“别呀媳妇儿,我一点都不疼,你再坐会儿嘛,咱们好不容易情到浓时,抱都抱了,说不得接下来就能亲上了,你至少给个机会嘛~”
张幺幺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腰侧的伤口上,郁林肃惊叫一声,龇牙咧嘴的疼,偏脸上笑意不止,一时模样极为滑稽,张幺幺却极为无奈。
太医看过后,果然说伤口恶化了,又换了方子,郁林肃吃了一剂药后很快便睡了。
下午他醒来后曹榭来禀道:“爷,您上次让查的事有消息了。”说罢隐晦的使了个眼色,示意和张幺幺有关。
彼时张幺幺正在里间分派流茴几人收拾两人的衣物,既然她愿意与他做夫妻了,两人往后便要住在一处,衣物被褥自然是要从书房搬过来的。
郁林肃道:“无妨,这本就是你们少奶奶的事。”说着便把张幺幺喊出来,说了他让曹榭再查方泽安和章通判的事。
曹榭道:“方泽安那倒没有多少进展,倒是那位章通判,也出自苏州府水云县响水村。”
郁林肃脸色微变:“若说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
曹榭不由赞同道:“是啊,几次三番都与这个地方有关,爷,是不是该彻查一番?”
张幺幺也十分惊讶,沉思片刻道:“既如此,你便再查一查紫云府的肖通判、赣州的刘同知、商州的卞同知吧。”
“为何?”郁林肃问。
“因为,”张幺幺平静道:“他们和蒲州的章通判一起,正是方泽安带去我家的那些好友,也是已经被我杀了的仇人。”
第49章 同床
又说了会儿话,郁林肃将事情交给曹榭,正好流茴将两人的药端来了,曹榭便告辞,郁林肃先把药端给张幺幺喝了,再喝自己的,把空碗递给流茴的时候笑:“媳妇儿,咱两这算不算有难同当了?”说着话便有些昏昏欲睡。
他这几日一直记挂着张幺幺的事,自己一身的伤却连觉都不曾安稳的睡一回,这会儿药效上来,张幺幺又给他吃了定心丸,自然就放松下来,疲惫便一股脑的涌上来。
张幺幺见他几乎转瞬就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站起来打算拿床被子去稍间睡,哪知刚打开柜门,身后便传来郁林肃委屈巴巴的声音:“媳妇儿,你之前的话都是骗我的么?你不是说了要与我做恩爱夫妻么?”
张幺幺转身:“我骗了你什么?”
“既然不是骗我,那为何我的东西都搬进来了,你反而要去外面睡?你是不打算与我同床共枕么?”
张幺幺耳朵尖儿染上浅浅绯色,平静道:“你我都是一身的伤,现在就挤到一起,万一碰到了伤口又怎么办?”
郁林肃信誓旦旦:“媳妇儿你放心,我睡觉绝对安静,从不乱滚乱踢,睡着了就跟那木头似的。”
“既然都是木头了,无知无觉的,睡不睡一起又有什么不同?”
“媳妇儿~”郁林肃垮着脸,偏拿一张成熟俊逸的脸来做孩童的神情,竟也丝毫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