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真是蠢得让我害怕。”
他没法克制住发笑的冲动。
对东翎玉来说,他的阴影是“东翎玺”这三个字。
而对方新誉来说,“东翎玉”同样也是这样一块深深压在他头上、令他动弹不得的巨石。
跟这个名字关联在一起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和鞭打,身上红肿糜烂直至腐臭的伤口,乃至于对这些“人上人”的憎恨。
而如今,他终于觉得自己能够挺直腰杆,蔑视这块曾经被当做标杆、如今却即将风化成沙的破败路碑。
只要他造的假证据被引爆,东翎玉铁定完蛋,他弟也得跟着一起陪葬。他们当下为之争夺的东西,很快就将化为一团飞灰。
这样无意义的兄弟相残,他还真是百看不厌。正如以前被关在密闭的集装箱里时,他也最喜欢抓两只虫子放进瓮里,兴致勃勃地看着它们互相撕咬。
在其中一只伤痕累累地赢得胜利,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获得了生存的权利时,他就会慢慢地按下手掌,仁慈地结束它的生命。
不过现在嘛……
他瞥了一眼身边绷着脸、明显心不在焉的女人。
东翎玺那小废物还有用。
让他多活一会儿,好亲眼见证东翎集团的衰败和灭亡。
作者有话说:
改了改。
第96章
“领导,刚才确实有两个人进去了,北门进的。后来,其中一个人从西门旁边的墙翻出去了,另一个人没有,应该还在里头。”王弘汇报道,“我们找人在盯着那个翻墙的了,看看他会去哪里,到时候把地址抄送给您一份!”
王弘并不知道自己在替谁做事,他只知道,自己只要熬个大夜在这里抽抽烟、吹吹风,就能拿到平时一个星期才能拿到的工资——这朴实的奖励让他此刻充满动力与激情。
面前的方新誉显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王弘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位大领导给伺候好了。
因此,这会儿汇报的时候,他刻意做出精神抖擞的模样,连脖子都以不寻常的角度梗得高高的,仿佛他置身的不是大马路,而是练兵场。
“辛苦。”方新誉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的努力和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好好干,小伙子未来大有前途。”
这几句夸奖让王弘红光满面,兴奋得恨不得蹦起来。
方新誉忽悠走了人,又对陈弈月道:“怪不得他非要约我们在胡家栋见,原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之前住在谁家里……别说,这小子还挺义气的。”
方新誉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小废物了。他琢磨着,如果这小子识相的话,他也许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拉他一起入伙。
反正,在东翎玺的视角里,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他的亲哥。
而方新誉呢,则是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大善人。
该怎么选择,再明显不过了吧?
*
方新誉有时候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东翎玉连装模作样的关怀都不愿意给,以至于全家上下对东翎玺好的人只有陈弈月一个。
若非如此,他赢得绝不会这般轻松,怕是还要费点口舌。
他故作惋惜地摇头,心想着,玉总,怎么不跟他学学呢?
他虽然瞧不上他的两个姐姐,尤其是脑子不太好使、只想着风花雪月的方娇娇,但在明面上,他这个弟弟当真做得无可挑剔。
把方娇娇拉去联姻明明是他的主意,但她骂了一圈人也不曾记恨过他,还把他当成了同仇敌忾的同盟——但方新誉只是捡着说了两句她想听的好听话罢了。
可谓是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范了。
方新誉掏出手机,打开直播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房门被打开,一个鬼鬼祟祟的头先冒了出来,外套的兜帽把他整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脸上还蒙着个黑色的口罩。
“他怎么就直接进去了?”方新誉大叫起来,“这样不是就完全暴露了吗?这是傻子吗?”
等一下——!
“这人确定是东翎玺吗?”
他蓦地警觉起来。
他是干刀口舔血生意的,对这种蒙脸的打扮有着天然的不安感。这会儿猎物真走进了陷阱里,他反倒是生出些多余的疑虑来,只敢在外圈徘徊而不敢真正上前。
他慢慢道:“你说……东翎玺有没有可能跟他那个所谓的‘朋友’互换了身份,现在进胡家栋的是别人,而他则趁机溜去了别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纯粹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王弘看了眼东翎玺的照片,以十分坚定的口吻道:“领导,我确定,翻墙出来的那个家伙不长这样。”
这小子长得跟大明星似的,如果见过,他绝对不会认不出来!
王弘建议道:“说起来,领导,那个翻墙出来的家伙,我们的人还在跟踪呢……要不要,上去把人一把拿下?”
他用手做了一个“扑倒”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大晚上借酒寻衅滋事,上去找个茬,把对方的口罩拉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先别打草惊蛇。”
方新誉犹豫了数秒,还是选择摆了摆手,转而对陈弈月道:“打个电话给他,记住,要视频电话。”
*
在视频电话确认过情况后,方新誉踱步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揍在了车门上,引得铁皮阵阵抖动。
这小子还真乖乖等在房间里,但……
“啊?摄像头我没关掉吗?”东翎玺的声音听着是实打实的惊吓,但因着这种怯懦的无辜感,反倒教人的牙越发痒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这件事了!”
这一句“对不起”几乎要让方新誉吐血。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蠢蛋!
他万事俱备,机关算尽,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竟毁在这么一个笨蛋手里!
“妈的!现在就祈祷东翎玉没有派人24小时盯着这个直播间吧!”方新誉不断地将手握拳又松开,似乎是想借此克制自己的火气,但最终,他猛地站起身,抬起一脚踹了出去!
咚!
车子猛烈地摇晃了数下,车厢内所有人都安静得恨不得把身体蜷缩起来,大气也不敢喘。
“砰砰砰”连踹数脚后,他喘着粗气,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东翎玉不会这么傻的,十分钟以后,他的人估计就该来抓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比东翎玉先一步找到人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内心只剩下快要爆炸的郁闷与戾气。
东翎玺这家伙……不会是故意要这么整他的吧!?
但很快,方新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根本是没好处的事,除非东翎玺不想活了,要拖着所有人一起完蛋。
这么一想……这就真是彻彻底底、无药可救的蠢啊!
*
他暴躁地翻过墙,一把接住差点从墙头掉下来的陈弈月后,他压着火气瓮声道:“我说真的,这小子之后要是再犯蠢,我不介意让那屋子再多添一条人命。”
“别、别这样……”陈弈月显然是知道他的性格,刚才她还能冷着脸表示抗议,这会儿脸色全然变了,哆嗦中更增几分惶恐。
东翎玺这一举动,结结实实踩了方新誉的底线。
他可以容忍别人跟他提条件,但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合作对象,竟然是一个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蠢货!
因着轻信蠢货,导致所有人一起陷入危险境地,前期的工作也许将尽数打水漂,这更是方新誉难以接受的。
他动了杀心。
“我会好好劝劝他的,小方,你冷静一点……你也知道的,我们时间不是很多了!”
匕首雪亮的刀刃自他手中弹出,他的笑颇有几分狰狞的意味,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你!给我走前头!”
男人的手像是铁钳子一样掐着她的后颈,匕首横在脖子的位置,紧紧地贴着颈肉,凉入脊髓的触感疼得发烫,宛如横亘着一把死神镰刀。
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锐利的刀锋嵌进皮肤的下层,细小而圆润的血珠冒了出来,把刀刃染得猩红。
“啊……呜……”
她的喉咙里沙沙发响,心脏的震颤像是打点子似的扑腾扑腾。这种恐惧感她并不陌生,每次她向方家提供消息时,那恶心又惊恐的感觉仿佛是无数只隐形鼻涕虫,盘旋在她的头皮、耳后、乃至背脊之上。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次是鼻涕虫最为密集的一次,她几乎能嗅到一股比情人密语更贴近的死亡气息。
“别这样,别这样,别、别……”
按在这把刀上头的手非常稳,她丝毫不怀疑,对方只要腕上一用劲,顺着这股大力向下一划拉,就能像身经百战的屠夫割断羔羊的喉咙一样,干脆利落地破开她的气管。
那时候,她就像屠宰场的动物,喝醉酒似的踉跄、眩晕,喉间发出“嗬嗬”的气流音,却吐不出一个字,只会让血液喷溅的速度更快。
“小方,冷静一点……刀放下,刀放下,等会儿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一个字也不多说……别拿这种危险东西……”
脖颈处的手收紧了,她痛得龇牙咧嘴,自己脆弱的骨头仿佛都要在对方的掌心里被活活捏碎,直至变成一捧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