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就这么一脸怜爱地看着辛夷,看着她把每道菜都尝了尝,后来实在吃不下了,这才唤丫鬟把饭菜撤下去。
“小姐若是喜欢,以后隔几日姨娘就给你送过来些,我瞧着你这几日胃口好像不大好,脸蛋儿都消瘦好些。”
她也是心疼,自己心尖儿上的小闺女,刚被退了婚事,又生这一场病,教她看了不忍。
辛夷接过霜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语调柔和:
“劳姨娘惦记,若是真能得了空常来我这儿,自然不胜欢欣。”
——这世上所有对她好到骨子里的人,她都受用,且一一记着,这世间道理向来如此,只有投桃报李,没有以德报怨那一说。
所以她从前如何瞎了眼,又被蒙了心智?辛夷坐着,垂下眼帘,想到极其厌恶的人和事儿,微微蹙眉。
没有从头来过的道理,犯下的错,便是转世百次,也洗刷不掉;他当初自己造出来的孽,她也会一笔不落地,如数算到这辈子的余洛安头上。
本来就是谋算着从别人身上得来的权势富贵,让她无端想起吃完了食物就换主人的狗,实在恶心。
周氏眼瞅着辛夷面色较之方才有些不好看,且微微失神,就心知她是想起什么事儿了,但她一个做姨娘的,这等大事儿也不好多作置喙,只得避重就轻地,劝解开导两句便罢了。
“小姐也别总是因往事折磨自己了,姨娘晓得你是好孩子,自然也会有别的好男儿,来把我辛家最好的千金迎娶回去的。”
周氏伸出手去,握住辛夷的轻拍了拍,见她抬头看向自己,脸色很是温婉慈爱:
“老爷夫人,还有我,都希望小姐能像以前那样无忧,夫人昨天还同我说,‘那种货色,不要也罢,只是可怜我的阿稚,竟要因此伤神不已’,夫人她,也很是担心你呢。”
辛夷听了这话,仅是低头缄默。
周氏性子极柔,说罢了这些话,站起身来:
“我今日来看了看小姐,心里安生多了,时候也不早了,姨娘就先回去,小姐也早日歇息吧。”
“姨娘,我送送你。”
辛夷也随着起身,把周氏送出院子,回来的时候,霜叶正巧要来唤她:
“小姐,今日出府沾了些尘土,我备了热水,小姐沐洗一下吧?”
辛夷点头,同霜叶一道儿去了西厢房。
院儿里栽了许多蓝花楹,已有宅墙那么高了。到这个光景,也结了许多花苞,院子里无人了,只剩近傍晚的阳光照下来,竟就有那么几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先开了。
花楹树,是当初余洛安刚进尚书府的时候,种在苑里哄辛夷开心的,那时候他还叫洛安,满心欢喜地想着终于有了家,有了依靠,就连讨好他的阿辛姐姐,也是心甘情愿地,想要报答她。
余府的南苑,倒也种了些花楹,寥寥几株,他当初才回到余家,一眼便相中了这个院子。
余洛安身边跟着的贴身小厮名松竹,极木讷无趣,好在余洛安也并不喜多言,坐在院子那棵百年扶桑树下,自顾自地看着那几棵花楹。
——也不知她的那些花楹树开花了没?
如今,他心里只要想起那个温柔明媚,如朝阳一样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辛夷,心里就开始止不住地泛疼。
是那种并不明显的,针扎一般,不致命,却也无法忽略。
松竹在屋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捧着一摞书出来,放到余洛安面前的石桌上,他拍了拍手,声音憨厚,略有些不解地问:
“少爷,您干嘛不看书院那些关乎学问的书,看这些个姑娘才看的话本子作何?”
余洛安闻言一愣,指尖轻颤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问过:
“为什么要我听小姑娘才喜欢的话本子呢,阿辛姐姐?”
那时候她才多大,十四五岁的年纪,明明是自己想看又想讲给他听,偏要信口胡诌一套说法出来,还拿话本子轻敲他的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亏我还给你起名洛阳才子,话本子里有多少道理你可知?先生说许多次了,先学做人,再知学问。这话本子里讲了很多关于道德品行的,你且仔细听着,自能悟出其中奥妙。”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甫一想起来,竟还记忆犹新地,仿佛发生在昨天。
他听了她这许多年的话本子,从未想过去参透其中任何道理,只是偶尔想起她的时候,就忍不住看看院子里的花,或者看看那些耳熟能详的话本。
甫一翻开两页,又忽然想起,自他离开尚书府后,短短数月受尽苦楚爬至人上人,从未后悔过自己做出的一切选择;却在前两日游湖,得她冷眼相对时,心中瞬间生起的万般愧疚。
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她。
第7章
他此时方才不过及冠,心境沧桑不似少年,幼年所受苦难,以及后来的权贵加身,让他一日一日,抛却了很多曾经在乎的东西。
他活这些年,唯一的温情来自于辛夷,情窦初开的爱意,也来自于她,可如今,他最先抛弃的,也是她。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楼阁,他想起在尚书府,也是这般的雕梁画栋,女子的闺阁书房清幽秀丽,他的阿辛姐姐,总会教他念书习字,偶尔嬉戏玩闹,不似在余府这般孤寂。
他想起那时候,他还叫洛安的时候,辛夷说这是好名字,每每都眼含笑意,缱绻地唤他;她于他来说,是这世上最温柔良善的女子,救他于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给予他尊荣的一切。
把他当做家人的时候,从未亏待过他,把他当做情郎的时候,不计较他的出身卑贱,给他光明正大的婚约和身份。
想到这儿,眉目清润的少年眼睫轻颤,陡地心口钝痛。
——人总是肆无忌惮地,去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余洛安指尖轻捻着手中书本的边角,双眸失神,另有些空洞。
他早该知道的,从他决意退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亲手毁了从前的一切,如今还怀念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怀念?
他清楚,但他不甘。
终究是年少绮梦不能当真,有缘无分。
“松竹。”
他低声的唤,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厮身着蓝灰色布衣,闻言低眉顺眼地应着:
“公子您说。”
余洛安从话本的夹层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松竹:
“你去,把这封信交给尚书府的霜叶姑娘,让她给阿辛姐姐。”
——他还是不愿相信,辛夷会像前几日那样冷漠,她一定只是一时意气,他写了这信,告知她自己的苦楚难过和迫不得已,她定会体谅他的。
现如今,他也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了。
松竹起初面露异色,后应下接过去,恭恭敬敬地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却说元憬,自那日见过所谓梦中人后,本以为了却了心中的念想,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却不想夜长梦多,会见周公时,又见到了那辛家小姐。
不过这回,再不是模糊不清,且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场景。而是实实在在,那日在墙头,一树梨花随风飘落之际,他一眼惊艳的,马车里坐的辛夷。
当日心中震颤自不必说,如今再次梦到,醒来之时,心下竟莫名多了些缱绻之意。
他这般少年,从未经历过情爱的,成日混迹于一群纨绔公子之间吃喝玩乐,头一次生出这种奇异的感受,只觉新鲜。
午间用过膳,平南王妃又来了沉香榭,元憬还以为母妃又是得了父王的口谕来训诫他,谁承想竟是来解他紧闭的。
“你父王说已经关了你这么些时日了,看你也算乖巧,没再生事,心想你大约也知错了;正巧近几日母亲在拜访这京城中的许多达官显贵,我儿又尚未婚配,你父王的意思是,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拜访这些人家,好相看一下,日后做打算,心里也有个底儿。”
元憬听了,却并无兴趣,给母妃倒了一杯茶,这才开口:
“我不去,儿子在宫宴上,已大约见过那些高门千金,各个都没甚讨喜之处,不是娇纵蛮横,就是端庄木讷,好没意思。”
平南王妃笑着摆了摆手:
“憬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单说宫宴上见过的那些,娘今日要去拜访的,是那那三品户部尚书,辛纪大人的府中,他家有一嫡长女,据说生养的极好,教养学问也都不错,且是你没见过的,前些时候刚被退婚,现下正是待字闺中,正是好时候。”
元憬甫一听到平南王妃提辛家,眉头就微微皱起来,又听她说那辛家嫡长女被退过婚,更是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不悦:
“退婚?谁退的?”
——如辛小姐那般的女子,都看不上要退婚,那个男人莫不是眼珠子长到天上去,欲要娶仙子不成?
平南王妃却以为元憬不高兴的原因是辛家女被退过婚遭他嫌弃了,连忙解释:
“不是说那辛家女如何不好才被退婚,是她从前的未婚夫,仅是大理寺卿一个庶出次子,算是低嫁;但不知怎么,那庶子又攀上了丞相府家,如今那大理寺卿和丞相一派交往过密,他就退了这婚事,转而宋丞相就求圣上赐婚给自己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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