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池棠刚唤了一声,便被他牵着往前走去。
“不必管她。”池长庭淡淡道,没有回头,也不知那个“她”是指朱弦还是沈知春。
……
傍晚,几乎是池棠刚回到甘园,沈知春就来求见了。
“她还敢来!”
池棠顿时火冒三丈,正要拒见,忽然想起中午池长庭说的那句“你可以自己问她”,将要出口的拒绝停在嘴边,略一犹豫,忿忿道:“让她进来!”
沈知春进来时,简衣去钗,一副请罪模样,但神色已经没有像中午看到的那样惊惶焦灼,甚至显得平静。
池棠更生气了。
中午爹爹在的时候,沈知春那么惊慌,现在看她一个人就不慌了,敢情惊慌是做给爹爹看的?
沈知春看了她一眼,默默行礼,也没有请池棠屏退左右,直接开口道:“我是为今日中午的事来请罪的。”
池棠冷冷道:“请罪?请罪来找我做什么?觉得我好骗吗?”
沈知春道:“方才与家父求见府君,府君不愿听我自辩。”
池棠哼道:“那当然,父亲才不会见你这样、这样会巧辩的人!”
终究是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沈知春今天中午的行径,池棠冷着脸挥退了屋里大多数人。
看了看青衣,也让她退下了,只留了画屏在身边。
沈知春又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池姑娘……”
池棠冷冷看着她,问道:“相思子有毒,你知道吗?”
沈知春垂眸微顿,道:“知道。”
池棠猛地抓起茶盏,空中一滞,狠狠拍在桌上,朝外喊了一声:“青衣!”
青衣闪身入内。
池棠怒声道:“沈知春已经招认毒害府君,直接送去给展遇!”
青衣尚未应声,沈知春便“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沈知春若曾起过毒害府君的念头,便教我五马分尸、不得轮回!”
毒誓既发,青衣看了池棠一眼,没有立即动手。
池棠皱了皱眉,嗤之以鼻:“你用沈知春之名起誓,谁知道你是不是本名不叫沈知春,或者以后索性改个名!”
沈知春噎了一下,改口道:“无论我姓甚名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但凡起一丝有害池太守——”
“我爹以后可不是池太守了!”池小姑娘又挑剔道。
“但凡起一丝有害池、池君讳、讳长庭的——”沈知春说得磕磕巴巴,全然没了刚才的坚定沉着,很快引来了池小姑娘怀疑的目光,
沈知春忙定了定心,继续说下去:“——念头,便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尸,死后不得安葬,亡魂不得轮回!”
池棠轻哼一声,坐了回去,抬手挥挥,让青衣出去了。
沈知春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从来都觉得池家的这个小姑娘天真乖巧如孩童,没想到能有一天将她逼得这样急,再看池棠,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我不但知道相思子有毒,还知道相思子要如何食用才会中毒——”沈知春的神色恢复了沉静,但语气隐隐有些不同,“相思子的种子有剧毒,却在种壳之内,然种壳坚硬,若是整个吞下去不会中毒,唯有先捣烂了服用才会致毒;”
“这颗相思子嵌在状元糕中上锅蒸,并不能同状元糕一起蒸熟,食用状元糕时,倘若咬到相思子,即便不知道有毒,也不会去吃这样坚硬不能咀嚼的东西,何况相思子之毒,并不是什么秘密,以府君的学识,不会不知相思子有毒。”
池棠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缓和了许多。
知道相思子有毒的人,必然不会采取这样无用的下毒方式。
既然不是为了下毒,那就是为了相思子的另一重意义——
红豆寄相思。
难怪前世沈知春这么惦记着她,原来是因为爹爹……
这样说来,沈知春待爹爹确实情深意重,爹爹都故去三年了,她还爱屋及乌地牵挂着爹爹的女儿。
池棠有点感动,沉默地瞥了一眼沈知春。
既然是真心待爹爹的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她看爹爹好像对沈姑娘没什么意思,他会同朱姑娘在芳尘院外拉拉扯扯,会深更半夜跑去陆大姐姐闺房,但是与沈姑娘,似乎一直是能避则避。
想到这里,池棠就想委婉地劝一劝沈知春:“你日后,不要费这些巧心思了。”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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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池长庭避嫌
沈知春仍旧跪着,眼眸低垂时,完全看不清对池棠刚才的话是什么反应。
仿佛静默了片刻,再开口语气仍是寻常:“那篮糕团的种类是我亲手拟定,有食单为证,其中并无状元糕一类;食单已经由家父面呈府君;我父女怀疑下毒之人不熟悉相思子的毒性才导致一时失手,已将所有经手状元糕的家仆绑交颜先生,我父女也愿受讯,以证清白!”
池棠一愣,问道:“你是说,还是有人下毒?”
“除此之外,没有可以解释相思子的出现!”沈知春抬起双眸,神色平静。
池棠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懂了。
她是在否认相思子的另一种解释。
红豆不曾寄相思,只寄了毒。
池棠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爹爹说得太对了,沈知春心思太深,根本不是她能参透的。
但参不透是一回事,结果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照沈知春的说法,相思也没有,毒也不关她的事,她是完全将自己摘出来了。
“既然你人证也有,物证也有,等着查就是了,何必来找我解释这一回?”池棠说完,恍了下神。
咦?何必?
严侍卫怎么有这样一个很容易被提起的名字呢?
沈知春轻声道:“府君将状元糕送回,便是不愿听我解释。”
池棠想起池长庭看到相思子后的反应,语气一软,道:“父亲明察秋毫,并未疑你,把状元糕送回,是不愿深究,令你们自查即可。”
现在想来,爹爹应该是一开始就没有怀疑沈知春下毒,那就该是沈家其他人出了问题。
爹爹还是信重沈家的,才没有将事情闹大。
“情愿府君深究,也好令我有个自辩的机会。”沈知春淡淡道。
……
“自辩吗?”池长庭笑了笑,反问道,“换了是你,你想自辩吗?”
池棠没想到传个话还要被考校,不由皱眉苦思了一会儿,才道:“既然爹爹已经表示相信不是我做的,那我一定要亲手抓到犯事的人,来找爹爹邀功、哦不,是交给爹爹处置!”说罢,可劲眨了眨眼,乖巧懂事。
池长庭哈哈一笑,道:“那就是不用自辩咯?”
池棠点了点头。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明白沈知春为什么执着于自辩,会来替沈知春传话,是因为爹爹似乎早就料到沈知春会来找她,也没有阻止她见沈知春。
那大概就是爹爹默许了沈知春通过她来自辩。
也是不懂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
“行了!我听到她的自辩了!”池长庭点头道,“你让人给她传个话,就说沈家交上来的人我会审讯的,让他们不用惶惶不安。”
池棠点点头,嘀咕道:“沈姑娘为什么不自己审好了再把人交上来?她自家的家仆自己审不是更快?爹爹都表示过信她了。”
池长庭笑了笑,道:“避嫌吧,沈家父女处事都十分谨慎。”
池棠突然脑中一亮:“爹爹让我听沈姑娘自辩,也是为了避嫌吗?”
池长庭顿时语噎。
“所以相思子到底是寄的相思还是毒?”池棠鬼鬼祟祟问道。
池长庭脸色一黑,斥道:“小小年纪的,什么相思不相思,这是对爹爹说话的态度吗?”
池小姑娘撇了撇嘴,嘟囔道:“加上前世,我已经十六了!”
“十六就了不起了?你看你像个大人的样子吗?”池长庭训斥完,又将她原先的问题丢了回去,“沈知春这么自信把人送来让我随便,你说还能寄什么?”
“可我总觉得——”
“别瞎觉得了!”池长庭果断打断了她的话,转而问道,“朱姑娘回来没?”
池棠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摇头担忧道:“还没,会不会是迷路了?爹爹派人去找找?”
她来找爹爹,也不光为了沈知春。
今天上午入山后,朱弦就不见了,一直到天黑也没回来,她实在有点担心。
池长庭安慰道:“可能遇到什么好玩的流连忘返了,不必太担心,她武功高强,寻常人奈何不了她。”
“那要是遇上不寻常的人呢?”
池长庭笑:“哪有那么多不寻常的人?放心吧!说不定你睡醒就看到她又在抢你早膳吃了。”
……
然而,池棠第二天醒来时,朱弦还是没回来。
一夜未归,这种事之前倒是发生过一次。
池棠匆匆吃过早饭,跑来找池长庭:“爹爹,朱姑娘不会又被太子殿下关起来了吧?”
仔细想想,朱姑娘前两天好像偷偷吃了一颗太子殿下赏赐的冬枣。
那么一大篮子的冬枣,被吃掉一颗,太子殿下都能发现?
池长庭也已经知道了朱弦一夜未归的事,正苦于不知如何安抚可能惊慌忧虑的女儿,见她自己找到了解释,还是一个这么合适的解释,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道:“爹爹会去太子殿下那里探探口风,你也别着急,太子殿下顶多关着她,不会太为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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