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确实是他不对,池长庭骂他轻率绝对没错,也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不知怎么……
萧琢忽然心中一动,抬眸往屋里望去。
池小姑娘的身边围了许多人,只露着半张侧脸能看见。
好巧不巧地,他望过去的时候,她也朝他这边望来。
屋里已经点了灯,灯色暖黄,晕在她脸上,眉眼朦胧柔软,似一幅静静的画。
忽然,那画中人动了。
她瞪了他一眼,别开脸去,神态娇俏灵动。
萧琢不禁笑了起来。
此时,池长庭的训斥声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萧琢,回转过身往屋里看,却只看到女儿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萧琢收回目光,朝着池长庭施礼道:“方才是学生思虑不周,言语失当,绝非有意唐突池姑娘,此事待学生回去仔细思量,必定给府君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池姑娘今日受惊皆因学生缘故,于情于理,学生都应亲自向池姑娘赔罪,还望府君准允!”
池长庭心里“咯噔”一下。
看着好像是不开心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刚才知道了萧琢骗她的事?
……
“两个都看这里做什么?”朱弦嘀咕了一声,“这到底是谈完没?”
池棠转头看了一眼,只觉气氛诡异得眼皮乱跳,忙转开脸,不敢多看。
刚转开没多久,池长庭便回来了。
朱弦斜睨一眼,道:“池太守这下有空和我聊聊了?”
池长庭没有看她,朝婢女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朱弦起身,大度道:“我们还是出去说吧,你家娇娇女毕竟受了伤,就不必挪动了!”
不料池长庭转头向她,措辞有礼、语气冷淡地说:“朱姑娘,烦请回避一下。”
“回避?”朱弦气得拔剑,“池长庭你故意的吧?到底有没有诚意?不行拿剑说话!”
池长庭神色淡淡推开剑尖,“今天的状况,朱姑娘也看在眼里,本官尚有许多善后事务处理,待处理完毕,安置好小女,必然与姑娘详谈。”
他要是说我就是故意的,朱弦还能发发脾气,可人家说得合情合理,态度也严肃正经,朱弦一肚子气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说得再合情合理,也还是晾着她,偏又教人找不出发泄的口子。
朱弦瞪了他一会儿,拂袖而去。
池长庭看着她走远,才冲门口招呼:“进来吧!”
池棠一看,进来那个不是萧琢是谁?
池棠看看池长庭,又看看萧琢,满怀警惕。
他来干什么?他们刚刚在外面都说了什么?怎么一副要进来找她谈谈的样子?
萧琢进了门后,朝她作了个揖,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五郎得知你受伤,想来探望你;”池长庭也眼神复杂,看着萧琢的目光甚是幽冷,“白天的事五郎已经同我说了——”
“先前在后山小亭,是琢唐突了池妹妹,又连累妹妹受伤,特来向妹妹赔罪!”不等池长庭说完,萧琢便着急着上前深深一拜,语气中满是愧疚。
原来是来赔罪的。
那件事池棠只是觉得没面子,又因为想起前世苏瑾和陆子衫相似的状况,心里别扭,理智上倒也不怪他,但非要喊“妹妹”的话,听着还是挺刺耳的,便扯了扯嘴角,凉凉道:“事出有因,我怎么会不懂事怪到五叔身上?至于受伤更是与五叔无关,五叔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口一声“五叔”,听得池长庭面色渐松,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
萧琢心中苦笑,小姑娘还是生他气呢!
也难怪,他记得当时她小脸飞红,分明是当真了,现在却说事出有因……再怎么事出有因,也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萧琢突然想起她在后山提到的香囊,不禁有些心疼。
这小姑娘应该是心仪他的吧?要不怎么会送他香囊,还惦记了两年?
令一名心仪自己的姑娘伤心,岂是君子所为?
萧琢暗暗自责一番后,心中越发坚定,也顾不得在门外答应池长庭的话,整衣一拜,正色道:“没有什么事出有因,我白日对妹妹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
“萧琢!”池长庭厉声喝道,怒不可遏。
刚刚在外面明明说好了,只是让他进来慰问下受伤的池棠,顺便就白天后山的事向池棠道歉,这厮竟然骗了他放行后胡言乱语!
萧琢既然打定了主意,面对姑娘父亲的怒意便不再彷徨,恭敬一拜,语气坚定:“府君明鉴!琢虽不贤,也知君子一诺千金,今日——”
眼角余光忽然捉见依稀暗器袭来,他反射性用手一接,接住了一只瓷瓶。
瓶子是接住了,里面的药酒却洒了他一身,他却顾不得收拾,因为向他扔了一只瓷瓶的池小姑娘还在抓着身边的东西朝他砸过来。
杯盏、枕头、珠花……
池长庭忙将珠花捞在手里,箭步上前,按住池棠的双手:“阿棠!阿棠!”
萧琢捧着一堆零碎物件,被身上的药酒味熏得脑袋发晕,迷迷糊糊看着池棠从父亲怀里挣出,红着一双湿润的眸子,既怨怼又委屈地瞪着他,带着哭音嚷道:“谁要你一诺千金!谁稀罕你一诺千金!你走!你走……”
池长庭猛地回头,冷怒道:“五郎请回!恕不相送!”将女孩儿按在怀里,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抚,“没事、没事……爹爹在……没事、没事……”
池棠揪着他的衣角,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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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消息灵通的陆子衿
一诺千金……一诺千金……
她刚才还不解为何苏瑾事后没有解释,萧琢就来向她重演前世她不曾见到的一幕。
萧琢以君子自居,苏瑾又何尝不是?
为了君子一诺千金,便将谎言延续下去。
他们是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儿,撩动一颗少女心,便主动负责,三书六聘,举案齐眉,甘心为一时权宜负起一生的责任。
可衫衫会愿意吗?
至少她不愿意!
倘若婚后才知她以为两情相悦的良人只是出于君子一诺而娶她……
一想到这里,池棠便觉心痛如绞,万分替前世的陆子衫不值。
直到回了自己房里,池棠还是失魂落魄,不能从回忆的悲伤中缓过来。
“姑娘快别伤心了,万事有府君在,定不会教人白白欺负了姑娘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一贯温柔沉静的画屏竟有些咬牙切齿。
实在是她从未见过池棠这样伤心过,将一双漂亮的眸子哭得红肿水润,看着可怜极了。
思来想去,当时屋里除了池棠和池长庭,就只有萧琢在了,理所当然怀疑到萧琢身上,只是看池棠正难过着,不敢直接问。
池棠吸了吸鼻子,转头见她手里端着热水,似要上前伺候梳洗,便摇头哑着声音劝道:“你们两个都去歇着吧,让环儿来伺候我好了。”
画屏不肯:“姑娘今天受了伤,环儿没有近身伺候过,我们怎么放心?还是我和夏辉来吧!”
池棠还想再劝,小丫头环儿从门外跑进来,道:“陆家大姑娘来看姑娘了!”
陆大姐姐?
“快请进来!”池棠忙道,心里却有些意外。
这次动静搞得很大,寺里进匪人的事已经传开,哪怕经过封寺搜查确认安全无虞了,大多数人也还是提心吊胆着闭门不出。
要不是夜里下山更不安全,恐怕早有人要收拾包袱回城还家了。
盂兰盆法会的当夜是要放河灯祈福的,原本这个时辰是最热闹的时候,然而她刚才一路回来,除了寺里的僧人偶然一瞥外,就只有太守府的侍卫还在巡逻。
就连陆子衫似乎也被拘在屋里了,没有出现。
怎么陆大姐姐一个人跑过来了?
脚步声趋近,不缓不急,稳健沉着,有一种安抚人心的节奏。
池棠忍不住弯起唇角,还没看到人,便往外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姐姐!”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檐下灯光笼罩之中。
手臂抬起,宽大袍袖滑落,露出修长双手及清瘦腕骨,肌肤被黑色斗篷一衬,越发呈现出一种冷白清透的质感。
她摘去斗篷帽子,头发只简单在脑后一束,眉目清冷,惟薄唇绯红添了几分艳色。
她也不说话,将手伸到她面前,手掌张开,是三颗新鲜的核桃。
池棠高兴地抓了过来,笑眯眯问道:“大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陆大姐姐不愧是练过武的女子,胆气也比别人足一些,这时候,也就她一个女子敢出门了吧?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李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眉心顿蹙,“眼睛怎么了?”
池棠下意识遮了遮眼,又讪讪地拿下手。
眼睛都哭肿了,遮也遮不住,但这件事也不好说,只能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
好在李俨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她不说也就不问了,看了一眼摆在边上的洗漱用具,向随行的青衣示意:“伺候池姑娘洗漱!”
池棠惊讶地看看青衣,又看看陆子衿,问道:“画屏她们受伤的事你也知道了?”问完自己马上想到了答案,“是老夫人告诉你的?”燕国夫人消息可真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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