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心中一酸,差点哭了出来:“他不是良人……”
陆子衫进京待嫁的时候,她们见过一面,那时她还是娇羞幸福的女郎。
一年后再见她,已经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只是任她怎么问,陆子衫都不肯说。
后来她让人去问颜先生,颜先生只传回一句话:“倘若和离,还有活路。”
但陆子衫终究没有同苏瑾和离。
兴和十五年秋,她死了。
苏瑾少年得志,才貌双全,娶妻之后,不纳妾,不蓄婢,不流连烟花之地,是众所周知的良婿。
人人只道陆七没有福气。
可池棠知道,一定不是那样。
她甚至怀疑过苏瑾谋杀陆子衫,可苏瑾也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好处,甚至在陆子衫死后,他当众宣布,要为陆子衫守妻孝三年,感动了无数京中女子。
可那又如何,衫衫终究是没了。
“苏瑾不是良人,衫衫不能再嫁他一次……”池棠喃喃道。
忽然想起寿宴那天的事,眸光顿时聚起:“寿宴那天,我和衫衫碰见他,他一转头就画了我们俩,可见人品轻浮!”
“还有我丢了簪子,他捡了去,也没有及时还我!”
“今天在青蕊园,碰见陆三哥、萧五叔、苏瑾还有其他几个小郎在集会,苏瑾却偷偷私下来找我,我就是质问他蝴蝶簪的事,没有说别的!他虽然承认当时捡到了,却又推说弄丢了!”
池小姑娘说着,眼里闪过一道恶意的光芒,阴恻恻地凑近池长庭,道:“爹爹,这种斯文败类,怎么能参加会试呢?”
池长庭失笑:“苏瑾又不是吴郡的贡生,他能不能参加会试,我可管不了!”
池棠不放弃:“你给余杭太守写封信,揭穿他的真面目!”
池长庭摇头笑道:“苏家是陆家的姻亲,我写了这样一封信,不是要得罪陆家?再说了,无论苏瑾待陆七如何,他参加科举,凭的是真才实学,岂能因为儿女私情就阻他前程?”
池棠气急:“爹爹,你怎么这样,要是嫁给苏瑾郁郁而终的不是陆子衫是我呢——”
“噌”的一声。
池棠只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定睛看时,挂在墙上的佩剑已然剑身出鞘,剑柄正紧握在池长庭手里。
他眸中寒冰万丈,声音凛然如冬:“果真?”
池棠打了个冷战,摇头:“不是……是衫衫……”
池长庭这才面色一松,将长剑掷回了剑鞘中。
池棠喃喃地唤了声“爹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池长庭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这事爹爹心里有数了,倘若陆七要与苏四议婚,爹爹一定会同陆大人说一声的,你不要和苏瑾纠缠了。”
池棠捏了捏手心。
是她藏着爹爹遇难的事没有说,他才不信沈知春的好,不信苏瑾的坏,才没有意识到太子遇刺之险恶;是她瞒下了京城三年的伤痛,他才只当她还是在他羽翼下的小女孩。
爹爹不想她辛劳烦心,所以万事自己扛起;她不想爹爹心疼自责,所以没有提及那一段痛彻心扉。
她的不说,和爹爹的不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池棠咬了咬唇,轻声道:“兴和十四年会试,萧琢没有参加,苏瑾是第二名;殿试上,状元是京兆府的杜壑,榜眼是汝南孙元崇,苏瑾是探花,京城的大堂兄名列第二十三——”
池长庭眸光一动,身子悄然紧绷。
“今年秋天,太子殿下代天巡行,十月二十二日,至吴兴郡乌程县附近,遇乌墩寨水匪行刺——”
“阿棠!”他再次试图打断。
池棠猛地提了语速:“幸亏爹爹救驾及时,太子殿下只是受了轻伤——”她揪紧他的衣角,双眸蕴泪,“爹爹,你为什么会去吴兴郡?为什么正好救了太子殿下?”
池长庭沉默了。
这个问题上回她也问过,但当时她虽然目光颤动着,却没有太过激动,不像此刻,眼里满溢着回忆带来的情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问。
就算阿棠已经知道了太子南下的事,他仍是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池长庭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轻叹道:“阿棠,这只是个梦——”
“这不是梦!”她顿时落泪,拉着他的手,满眼哀痛。
“不是梦!你说你去吴兴郡处理一件公事,你说你一定会赶回来为我庆生,可是我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天黑,等到我都睡着了,你也没有回来……”
“我醒来的时候,颜先生站在门口看着我,他说你、说你……”那个字,终究哑得没有发出声音。
池长庭再也忍不住,将崩溃大哭的女儿紧紧抱在怀中。
“阿棠……”他唤了一声,尾音哽住,眼眶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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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臣有一个女儿
“爹爹……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女孩儿哭得停不下来,才开口说了几个字,便咳了起来。
池长庭忙拍着她的背脊,连声道:“爹爹不死、爹爹不死,爹爹一定保护好自己!”
她咳了半天,又拉着他哭道:“你不要去……不要去那里……”
池长庭叹了一声,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低声道:“阿棠别怕,爹爹一定不会再丢下你,爹爹向你保证,向你娘保证!”
这样的保证完全不能让她满意,她一面摇头,一面反复哭道:“不要去……你不要去……”
池长庭又叹了一声,没有再试图给出什么承诺,只是沉默地拍抚着她的背脊。
他不可能不去。
外放吴郡六年,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收网。
他不能不去。
只是这次,他一定要全身而退!
女孩儿终于哭得累极睡了过去。
池长庭将她抱回锦年院,嘱咐了几句后,步履沉重地回到了书房。
一个人静静地待了一个时辰,起身,洗漱,灭灯。
黑暗中换上夜行衣,推窗而出。
陆府芳尘院的书房中,烛火未灭。
“殿下!”落地行礼。
李俨负手站在窗前,神色淡淡。
池小姑娘拿了蝴蝶簪回去,池太守难免要来兴师问罪一番,他早就料到了,正好,他也有事要同池长庭交代下——
“太子仪仗将出京城,随行人等不知由谁负责?”池长庭问道。
李俨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略略惊讶。
竟然不是来兴师问罪?
“是东宫舍人闻礼。”李俨道。
池长庭眉心微蹙:“闻舍人似乎是吴兴人氏?”
李俨眸光一动,端详他片刻,道:“池卿何以惶惶不安?”
东宫属臣固然都是太子一派,但年轻一些的官员更为忠诚,只因他们的前程抱负都与年轻的储君紧紧相系。
闻礼年方二十三,家族不显,虽然祖籍吴兴,却早在祖辈就迁到了京兆,是李俨亲自选拔出来的东宫舍人,不同于池长庭这样的齐国公系,闻礼属于东宫嫡系。
当然,齐国公是李俨的亲舅舅,池长庭又与他素来交好,也是值得信任的。
但池长庭素来懂分寸,怎么会冒然质疑闻礼?
“臣手里的人自然知根知底,殿下带出来的也必然是心腹,纵使有什么不妥,也能应对及时,但太子仪仗出了京城后,就由闻舍人全权做主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池长庭虽然没有说完,却也表达得十分清楚了。
李俨心中略有不悦,道:“池卿以为会有什么意外?”
池长庭坦然道:“提前泄露殿下行踪,令姚无忌早有准备!”
吴兴郡王姚无忌,正是李俨这次南下的目标。
当年太祖南征,曾得姚氏襄助,兵不血刃拿下江南,后来论功封了姚氏为吴兴郡王,世袭罔替。
姚无忌则是第五代吴兴郡王。
八年前,有人密报吴兴郡王姚无忌有谋反之心,朝廷派了监察御史穆鸿南下调查取证。
半年后,穆鸿于吴兴郡乌墩寨遇水匪身亡,距离吴兴王府所在的乌程县不过三十余里。
后来姚无忌领兵屠了乌墩寨,上缴匪首百余,结了这桩案子。
再后来,也有钦差派到江南,回来只道吴兴郡王忠心耿耿,再无异常,而鱼米富庶的江南东道十九个郡府,几乎都在姚无忌的掌控之下。
当今陛下和齐国公一致认为姚氏终成大患,因此有意派遣心腹官员外任江南,培植朝廷的势力。
池长庭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放在了吴郡。
他并非孤军作战,为了令他更快扎根江南,京城那边花了许多功夫,原本该在京城颐养天年的燕国夫人也是因此回到了吴县,用自己的身份帮助池长庭结交江南世家。
外任吴郡六年,池长庭同时也在暗中调查穆鸿之死,直至今年年初,终于在乌头村查到了点蛛丝马迹。
然而还没深入调查,就天降一场水灾,淹了乌头村。
池长庭的人盯上的人证,都在这场水灾中丧生了。
因此,太子李俨决定借赈灾之名,亲自下到江南。
阿棠说太子突然出现在吴兴郡,说明太子仪仗还没到,应该是李俨暗中带人去了吴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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