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眉锋耀芒,眸底墨色翻涌:“记挂……”可真是好一个记挂!
下一瞬轮椅转动,襄阳王离开了房间。
月光落在他肩头发梢,侧脸凝霜,腰背比挺坚韧,似一柄出鞘的剑!
孙公公有点吓着了:“您,您要做什么?”这圣旨还没接呢!
田公公狠狠跺了跺脚,心说你个废物,这还能是去干什么,抗旨啊!
孙公公不懂襄阳王,但他懂同事,一看田公公表情就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吓的肝颤,这怎么回事嘛!不是喜欢人家姑娘么,圣旨赐婚锦上添花,有什么不好?
田公公皮笑肉不笑:“这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懂,您歇着,我得去追殿下了。”
“不是,你跟我说说清楚啊!”孙公公拉住人,不让走。
“都说了不知道!”
田公公掰开孙公公的手指头,小跑步往外追,额头都是汗,这可怎么办?要出大事了!
……
皇宫巍峨,一座座门庭像张开的兽口,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赵琮穿过肃冷长阶,越过金甲侍卫,直直进到大殿:“儿臣参见父皇!”
景元帝一身杏黄常服,正在批白日剩下的折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深夜闯宫,衣不更,容不肃,喧哗吵闹,襄阳王,你的规矩呢?”
“皇上——”似乎襄阳王来的太快,辛贵妃‘没来得及’避开,干脆素手持杯,续了杯茶塞到景元帝手里,声音娇柔温切,“您也真是的,这种大喜事,还不兴人家开心的?男孩子么,这种事上总是憋不住,殿下该是谢恩来了,您别冷着脸,吓着了孩子。”
景元帝接了茶,面色些许和缓,哼了一声:“他都多大了还孩子?但凡规矩点,朕都能多活两年!”
辛贵妃微笑看着殿中人:“皇上今日太忙,被桌上折子气的,大殿下不必忧恼,好好说话便是。”
赵琮从进殿开始,面色始终不变,皇上见责没有害怕,贵妃柔缓也并不想谢:“儿臣斗胆,求父皇收回旨意!”
“噗——”景元帝一口茶吐出,打湿了襟角,也湿了桌上奏折,“你说什么?”
辛贵妃赶紧拿出帕子帮他清理:“皇上别着急,大殿下肯定不是故意的……”
景元帝把她推到一边,眯眼盯着赵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琮不避不退,真就顶着这样的威压目光重复了一遍:“儿臣说,请父皇收回赐婚旨意。”
景元帝:“你不愿意?”
赵琮:“不愿意。”
“砰——”的一声,景元帝踹翻了书案,折子砚墨茶盏翻了一地:“你凭什么不愿意!”
天子震怒,四方皆静,宫女内侍跪了一地,没有人敢抬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民间百姓尚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一个皇子,不做表率便罢,竟然还敢抗旨!”
“不是有二弟?”赵琮眉眼淡淡,“平王已经娶妻,想来不日就能延续子嗣,开枝散叶。”
案侧传来低泣声,是辛贵妃:“大殿下可是误会了……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忽略你,一次次操持筛选,画像一张张往往你面前送,只是那些姑娘同大殿下都没有缘分……皇上一直在努力在做一个普通人,好父亲,对你们兄弟是真心疼爱的……”
景元帝看向赵琮的目光更加冷厉:“你都多大了,还跟弟弟计较?”
“计较?”赵琮唇角勾出一个讽刺弧度,“原来我同他计较过。”
大殿静了一瞬。
无它,这句话实在太有打击力度,做为一力打下半个江山的太子,不管军中威望,权力,计谋战策,他随便办个朝中大臣都很容易,同样,杀了二皇子也不是做不到,若真计较,赵衍根本活不到现在。
“时至今日,到底是谁同谁计较?”
形势怎么发展到现在的?为什么元皇去世,为什么付诸血汗天下归心后,武官被打压,太子越来越边缘化,直到腿坏被废,命不久矣?到底是谁在计较,谁在筹谋,不清楚么?
赵琮眸光幽遂,内里墨色沉浮,似穿越往昔岁月而来,锋锐的能戳人心肺。
景元帝却半点不为所动,目光冷厉一如既往:“朕不管你怎么想,君无戏言,你必须得娶妻!”
赵琮神色更加凉薄:“娶回来,让她跟我一起死么?”
“真要快死了,更该留个后!”
“留下来,和他娘一起被人践踏欺负?”
“你——你个逆子!”面前没了书桌,景元帝将手边引枕砸向赵琮,“行!看在你活不了几天的份上,朕便允你一次,不想娶这个姓唐的可以,你自己在外面挑一个,只要是个女人,别人愿意嫁,你自己愿意娶,朕就立刻换了这圣旨上名姓!”
不想再听到任何影响情绪的话,景元帝直接赶人:“再敢抗旨,以谋逆罪论处!滚下去!”
大殿门很快关上。
赵琮身上披着寂寥月光,眉心皱的很深。
良久,田公公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殿下如此,就没想过……对唐姑娘不好?”
被男人嫌弃至此,对姑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琮垂眸看着椅侧扶手:“她嫁了本王,才更不好。”
弯月西斜,很快就将淹灭,如同他脚下的路,已至末途,无可挽回。风中残烛而已,何必再带累他人?
田公公叹了口气。瓜熟才能蒂落,生瓜强扭真的不甜,这还不到时候啊!这回明明是有谱的事,他盼着自家殿下能有个心上人,盼着唐姑娘能看到殿下的好,小火慢熬也不是不行,可突然来这么一出,怎生是好?圣旨来的那一瞬,他盼着上面的名字是唐姑娘,又祈祷不是,不是的话,抗争一轮感情会更深,相思会更浓,可这是了……反倒没办法操作,成死胡同了。
这次到底要怎样才能过去?别真没缘分了吧……皇后娘娘您在天上可千万要保佑殿下啊,唐姑娘真的不能错过,殿下那种死心眼的人,错过了就真没下回了!
……
皇上和儿子吵架的事有点敏感,不会传的太快,赐婚圣旨拟的却并不算机密,还大张旗鼓的往襄阳王府送了一回,虽未明着颁出,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得到信了。
唐晚兰一听到就知道事成了:“快!收拾收拾,我要回趟娘家!”
平王妃都动了,其它人家当然要跟上,宣宁伯府瞬间热闹起来,人来客往,喜气洋洋,最初大家还比较矜持,后面恭喜的就很直白了。
“这一家两王妃,伯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伯夫人这皇亲国戚分量可不低,咱们等着您提携呐!”
“不管将来哪一位往前一步,都是妥妥的富贵锦绣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罂粟傀儡和澜沐尽(×2)大大的地雷!!(≧▽≦)/
第25章 人家不要你呢
“外头又来了人,拉了两车的礼!”
小满风风火火跑过来,手中托盘都来不及放下:“大家都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夫人也风光满面,客待的开心,为什么婢子感觉……有点奇怪呢?”
小丫头一脸懵懂,看不出来,唐晚宁就笑了:“因为这些看起来是祝福,其实是讽刺呀。”
至于讽刺的是什么——当然是废太子这个人。
少年得意又如何,军心所向又如何,朝廷选官都要看看五官是否齐整,有无残缺呢,何况一国之君?他废了一双腿,就永远失去了往前一步的机会。
废太子这双腿还有很浓重的故事色彩,初时是好的,征战沙场卫国杀敌之人,自然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如天神降临,纵偶有小伤,怎会伤及根骨?今上登基,他顺理成章封为太子,四方平定,凯旋归京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文官日渐势大,武官无仗可打,不得不蛰伏,朝廷气氛慢慢转变,至三年前巫蛊案,血染金殿,牵连甚广,太子被波及,毕竟军功太多,人心一时半会失不了,谁知事情仅过去一年,他又卷入此案余孽潜逃事件,不知是不是要自证清白,他亲自追击,结果误闯死地,腿摔断了不说,人还中了毒。
腿伤不治,自身德行又似有了污点,边关平稳,大景已不需要太多战力,太子被废,几乎就是一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
储君一旦被拉下太子位,就会持续走低,将来的结果除了死还是死,少有意外。不说别的,就废太子身上中的那毒,恐怕都撑不过一年,新妇进门就是寡妇预定,这样的夫婿人选,别说富贵,连命都是短暂的,何来幸福之说?不管谁来比一比,都能有满满的优越感,怎会不假惺惺的恭维几句,明褒暗讽?
小满怔了怔,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作为小姐的丫鬟,最初听到赐婚消息当然是震惊,担忧,可随之而来的忙碌让她没时间整理任何情绪,现在戳到肺管子,难受的不行:“小姐好好的姑娘家,人美心善,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好容易熬到现在,能有机会找个体贴疼人的夫婿,结果人选……这样,别人还阴阳怪气,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怎么就命这么不好!凭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