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骂了上半场,下半场就该老夫人登场了。
“强毋攘弱,众毋暴寡,这点儿道理都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成日里咋咋呼呼,今儿个比个首饰,明儿个抢个衣裳,女子的贞静贤淑是半点儿没有。再过得几年,你们就都改出门子了,若还是这幅样子,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省得嫁去婆家行事不当尽给娘家惹祸。”
老太太说话半点儿不慷慨激昂,淡淡的,冷冷的,一席话却让屋里的大小主子齐声痛哭。
聂氏、黄氏齐齐跪在老太太跟前痛哭认错,直言自己没教好女儿、没当好家、没好好孝顺您老人家,让您老人家烦心都是儿媳都错,诸如此类。
二、三、四、六、七、八也跪成了两排,痛哭流涕地认错,其中尤以林嘉芩哭得最惨。
事关婚事,林嘉芩再不敢任性了,老老实实认错。
家中已经在与武陵公府上来往商量她与公府嫡长孙的婚事,双方都有意,但不算东平侯府,她的父亲只是一个五品谏议大夫,与二品郡公府结亲,她算是高攀了,最后肯定是要请老夫人出面定下此事。
否则,就算婚事成了,武陵公府看她恐怕就会像他们看大伯娘一样,她在公府里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
林嘉芩怕了,林嘉蕙更怕。
她今后的前程全都系于此,过惯了富贵日子,谁能忍受得了吃糠咽菜。若不是指望着嫁一个如意郎君,她何必委曲求全四处讨好,连府中仆役的脸色都要看。
林嘉芸也是有苦说不出,就怕自己被带累了,哭的情真意切。
六、七、八三个年级小一些的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又不太知道为什么要哭得这么凄惨,反正三个大的在哭,她们跟着哭就对了。
林福听着这震天的哭声十分无语。
她陈述了那么一大段真知灼见的大道理,都能直接拿到世界粮食会议上发表演讲了,这些人无动于衷,毫无悔过之心。
老太太一说起婚事来,她们就紧张得连连道歉了。
格局就不能大一点儿?
就不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好气啊!
老夫人听满意了她们的道歉,才淡淡道:“行了,哭得我头疼。”
众人瞬间收声,不敢再哭出声来,一抽一抽的。
“这件事,是二姑娘毁了阿福的院子,”老夫人将此事定了性,“怎么赔怎么罚就看阿福的决定吧。”
林嘉芩不敢反对,怯生生看向林福,小声说:“五妹妹,这次是姐姐做得不对,希望你能原谅姐姐这次,姐姐认罚。”
“认罚?随便我怎么罚都行?”林福问。
林嘉芩想说“当然不行”,但对上老太太的眼神,她不敢说,只能哭着道:“你怎么罚都行。”
林福点点头,又对其他几人说:“那你们呢?”
三到八五脸懵逼,不知此间还有自己什么事。
林嘉蕙作为代表,问:“我们怎么了?”
林福:“你的侍女给林嘉芩的侍女提供的消息,所以,你是她的从犯,从罪当罚。”
林嘉蕙:“我……”
林福:“有意见憋着,没让你说话!”
林嘉蕙委屈地看向聂氏。
聂氏心疼,要为爱女出头,老夫人淡淡道:“有意见憋着,听阿福说。”
聂氏:“……”
林福接着点了其他四个:“你们也当罚。”
八姑娘不服道:“我们又没有拔你的花草,也没有通风报信,你凭什么罚我们?”
林福霸道地说:“就凭你们看了热闹,你们是林嘉芩的姐妹。怎么,你们这姐妹之情是纸糊的?草纸姐妹花?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八姑娘鼓着脸不敢说话。
所有的反对之声都没了,林福满意了,说道:“今天呢,我就教你们什么叫做‘一损俱损’,从明天开始,你们几个,全都去云苍阁小花园里耕地种麦,直到这一茬麦子收获为止。”
六位姑娘齐齐惊呼:“让我们耕地种麦?不可能!”
林福:“为什么不可能。当今圣上尚春耕时节亲自下地耕作,皇太子亲自扶犁,文武百官皆劳作。你们一介白身,安敢挑三拣四。”
八姑娘哭唧唧说:“可是、可是我们不会耕作呀……”
林福:“不会就学。瞧瞧你们,连种个田都不会,还敢大放厥词,脸呢?”
六位姑娘齐声痛哭,这次哭得最真情实感。
林福转头笑眯眯对老太太说:“阿婆,我这样的处罚怎么样?既罚了她们,又能让她们学会一门技能,还能教会她们各种人生道理,比如:同气连枝、心怀感恩、民生多艰。一举数得,寓教于乐。”
老夫人:“……”
说了那么多,实际上就是想把小花园拿来种麦吧!
罢了,种就种,连当今圣上都搬出来了,再不让她种,谁知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第27章
老夫人一声令下,全府上下都动了起来。
林尊得知后惊呆了, 找到母亲问:“咱们真在自个儿府上种麦子?”说出去真不会成为全京城笑柄?
老太太无奈叹道:“种吧种吧, 不给她种,她是不会死心的。”
林尊:“……”
那……那好吧, 就种吧。
花匠们听五姑娘指挥,把云苍阁小花园里的花木移出来, 大部分移去了景明院栽种。其他的,小的栽种在盆中送去各个院子观赏,大的就府中其他地方挤一挤种下。
各处庄子上人将留的麦种送来一小包, 采买的人也四处去给我五姑娘踅摸不同地方产的麦种。
府里进来了几个擅于耕种的农妇, 都是从各地庄子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
各院姑娘那儿……也备好了便于劳作的粗布短打。
林嘉芩拿到祖母让人送来的短打,当即就哭了一场。
“阿娘, 我不想种地。”林嘉芩哭唧唧。
黄氏木着脸:“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
她跟聂氏大打出手, 林敬下值回来就跟她大吵一架, 甚至连休妻之言都放了出来。
她是真的怕, 也是真的恨。
林嘉芩嚎啕大哭:“我今后都没脸见人了!”
黄氏也想哭,他今后怕是与丈夫彻底离心了。
不管林家六朵花多么不情愿, 种地这事是改变不了的了。
林福得偿所愿, 还多了六个免费劳动力,高兴的让秋夕给裁上一条红布,让林昉大兄弟挥毫泼墨,写上——
学技术当能手 做贡献祝东平侯府忆苦思甜实践活动圆满成功
林昉大兄弟非常无语:“你这都哪儿学来的?”
“标语很重要。”林福认真道:“它有宣传思想和精神的作用,增加人的社会意义, 激励性的标语能对人的思维产生一定的感性作用。”
林昉思忖:“这是怎么个说法?”
林福:“举个例子:你种地,日复一日劳作,累得要死,也就是种地。但有一天,我不停地在你耳边说,你种地是在为国家为百姓做贡献,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陛下知道了都会亲口夸奖你,你是不是就很有动力,恨不得把天下之地都耕种了?”
林昉:“……”
无语归无语,但林福这番话引起了林昉的深思,他把林福要的横幅刷刷写完,就把妹妹赶出书房,琢磨着给圣人上疏。
林福拿到横幅,让人挂在云苍阁的墙上,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有人不识字没关系,就让识字的人口耳相传,不多时,整个东平侯府的仆役就都知道了,五姑娘要带着其他的姑娘们耕地种麦,体会稼穑之难,体恤农人之苦,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
——“咱们侯府的姑娘真是了不得,亲身体会农人艰难,这满京城哪家小娘子能跟咱们府里的姑娘比。”
——“是极是极,五姑娘不愧是侯爷血脉,这忧国忧民、忠君爱国,和侯爷是一模一样。”
林福听了仆役讨论的话,点头。
厉害了我的爹,这夹带私货的能力杠杠滴。
东平侯府这事本来就有挺大张旗鼓了,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很快各府邸都听到了这事。
“哈哈哈,林伯朗的妹妹可真是有意思,竟然亲自下地种麦,还种在自家府里,不一般,不一般。”信国公世子徐劭拍案大笑。
“我倒是觉得林家女郎不同于普通女子,徐世子不该用如此轻慢的语气说她。”新科进士校书郎高拱说道。
徐劭叫屈:“我哪有轻慢,你可别乱说,林伯朗知道了肯定找我麻烦。”
“我倒是挺想瞧瞧林家女郎,这样的奇女子,别说在京城,就是普天之下怕也少见。”金吾卫大将军之子曾伋如此说道。
其余人纷纷表示也对林家女郎很好奇。
被抱错十余年,竟找了回来;
跟皇子哭穷,父亲竟升了官;
在府中种麦这么奇怪的行为,竟还说成是忠君爱国了。
果真是奇女子,果真是世间少有。
既然大家都很想去瞧瞧,徐劭一拍板,说:“我去跟林伯朗说,等休沐了,咱们去他家见识见识如何种麦的。”
众人纷纷称好,就拜托徐世子去说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