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萤玥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外面水气太大, 看了心烦。”
凌楚墨纳闷地从门框往外看, 天边的斜阳还露着半边脸, 红彤彤的热度依依不舍地照耀着整个大地。
这一天天气温升高，烈日灼烧的……哪儿来的水气？
“你热了？”宋萤玥贴心地关心着崽子，“大不了我明天让绿茵多摆几个冰盆进来就是了。”
窗子是不会开的, 尤其是对着天水阁的窗子, 她总觉得那边的丽妃就是个定时炸.弹，别说相交好了, 就是看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话说得让凌楚墨愣住了。
若不是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眼前的人确实是宋萤玥，能感受到她识海内的一丝他的灵识，他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
大方地说“大不了多摆几个冰盆”，这一点都不像是她的风格。
斤斤计较过日子，那才是他认识的宋萤玥。
“不说这个了。”宋萤玥摆了摆手，顺带揉了一把小团子的脑袋。
她突然发现，那对龙角居然长出了分叉。
原来是两只小小突起的小包，现在变得修长而且有了分叉, 有了几分梅花鹿角的雏形。
她猛然想起凌楚墨的话。
他说团子会长大的，虽然他们寿命相差很远，但是她能如常所愿，看到团子长大后的样子。
妖怪，总归都是化形的，化形就一定朝着完美的外貌去靠近。
小团子小时候就这么粉雕玉琢的可爱，长大后也一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宋萤玥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也有些伤感，不知道这么帅的小伙子便宜了哪家姑娘。
“嗷呜？”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奇怪，凌楚墨本能地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
心中不乏郁闷，不知道她跳脱的思维又跑到了什么地方。
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住了感知她思绪的想法，把那若有若无的感应牢牢屏蔽切断。
偷窥非君子所为，之前感知她生气是为了她好，免得她莫名其妙一个人郁闷，现在无缘无故的偷窥实属不该，必须屏蔽。
“呸呸呸，我想他说的话做什么？”宋萤玥被团子蹭得恢复了神智，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脑子它总是有点不听话？单单是今天，就是第二次了。
凌楚墨瞬间确认，这女人今天真的可能是有点不正常，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发疯……奇怪得让人侧目。
不过，只要她别一个人生闷气就行了……神经也就神经点儿吧。
趁着团子有些发呆，宋萤玥试探地用手戳了戳已经有了分叉淡金色龙角，似乎比原来坚硬了一些，也比原来光滑了些，手感很好……
愣了片刻，凌楚墨才转身躲过了那双一点都不安分的手。
说好的龙之逆鳞，说好的龙角不能被碰……差点儿就给忘了。
一定是这个女人平日里动手动脚太多了，都把他给搞得忘记了这件事情。
清心殿后面又一篇翠绿色的竹林，林径幽幽。
密密的叶子遮住了所有的日光，外面纵有热气，林子里却阴凉清爽。
绕过六七个弯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方汉白玉为池底的九曲池。
池边花草林立，怪石环绕，小小的竹亭伴着风声而立。
池水清澈，一眼能看到白玉池底，池底一周围着一圈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像是一圈美轮美奂的彩虹。池子里面的懒洋洋地游来游去的锦鲤，一个个吃得身形硕大，缓缓在池水里划来划去。
宋萤玥看了看周围明显有些不对的场景，犹豫不定：“你确定要来这儿抓鱼？”
“当然啦！”华清拍了拍手里的小鱼篓，“这里的池子小，鱼多，而且这里的鱼都很笨，用小鱼篓就能抓到不少。”
宋萤玥看着池子里的鱼，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话真的没毛病，清心殿的鱼没人敢碰，好吃好喝伺候着，养尊处优惯了，就显得笨笨的。
那么多后妃争着抢着来行宫，都是为了图个伴驾，为了抓住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
宋萤玥总觉得她的路子走歪了，前期是养猫，顺带着后山历险的副本，中后期就是带孩子……
华清这活泼好动的性子，出了皇宫可真的就没人能管的住她。
平日里活泼跳脱也就算了，这还无法无天地盯上了清心殿的锦鲤。
华清抓鱼可不是像嘉嫔一样，是猫儿的本能。她就是贪玩儿，抓了玩儿两天再放回去。
去西河边上祸祸了两天，一条鱼都没有抓到，反而被凌楚墨下了禁令，不能随意乱跑动。
她才不会善罢甘休，瞧准了这里小池子里的鱼。特地寻了个由头把所有的下人都给支走了，只拉着宋萤玥偷偷跑了过来。
除了鞋袜，华清扑通就跳到了池子里。
溅起的波纹吓得周围的鱼儿头晕目眩地四处乱撞，甚至有一只直接撞到了鱼篓里。
“嫂嫂，下来啊。”华清举着手里的鱼篓子跟岸上的宋萤玥打招呼，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要下水。
“若是被皇上看到了……”宋萤玥皱了皱眉，她才不想遇见凌楚墨。
这儿离清心殿太近了，若是遇见他，穿着鞋还能跑快点儿溜走，光着脚跑都跑不掉。
华清不依不饶：“怎么会？我问过了，今天大臣们来行宫汇报政务，皇兄可有的忙呢！”
宋萤玥终究坚持不过华清，还是被她扯下了水。
白玉池底温凉，踩上去触感舒适，却免不了湿滑，宋萤玥打了几个趔趄，才掌握了能够站稳的技巧。只是她的手脚怎么都比不上华清麻利，忙来忙去也没抓到一条鱼儿。
这鱼儿看着笨，但是游起来一点儿都不慢。
也不知道到底是鱼儿装笨，还是她笨。
“嫂嫂该不会还是因为皇兄放纵我去了后山生气，所以才不愿意来清心殿吧？”玩了半晌，华清凑过来低声说，“不都说夫妻哪儿有什么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的吗，过了一夜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宋萤玥惊得撒手就丢了手里的锦鲤，湿漉漉且沾着腥气的手把华清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
林一说不定还在附近跟着她，要是被听到了，这妥妥地传到凌楚墨耳朵里，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唔唔唔——”华清挣扎了两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宋萤玥得到她点头肯定不继续说下去的回复才敢松了手：“这些浑话都是谁教你的？”
“话本里啊……”华清眼睛转了转，不敢直视宋萤玥，手指捏着半湿的衣袖转啊转。
池边岸上人的影子渐渐靠近，人形的阴影挡住了宋萤玥头上的阳光。
她转头看向岸边。凌楚墨表情阴沉，唇角紧抿：“徐寅天天盯着你读书，就是让你读这些话本的？”
“啊——”
华清显然没想到凌楚墨会这个时候跑出来，吓得两腿一软，尖叫一声。拽着宋萤玥的袖子一屁股坐在了池子里。
连带着宋萤玥都被她拉到池子里洗了个澡。
好在这池子的水并不深，哪怕是坐下，也漫不过肩膀的位置。
宋萤玥是个旱鸭子，就算是知道这是浅水，倒下去的时候仍然免不了慌乱。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差点儿就呛了水。
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搂住她的肩膀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放手，从水里被拉到岸上许久才回了神。
凌楚墨一身端肃的云龙纹冠服，只是衣袖上已经沾满了水渍，湿哒哒的能看到被抓成一团的皱痕。
宋萤玥顿时尴尬，刚才是他救她，她却慌得拽住不放手……这真的尴尬透了。
“皇……皇兄……”华清坐在水池里，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只捞宋萤玥不捞她的兄长。
“自己爬起来，这是孤从小就教你的。”凌楚墨毫不容情，容色没有半分缓和，“学会跌倒后自己爬起来，才能长大。”
华清：“……”
说得比唱得好听，刚才捞人捞得那么快，把衣袖都打湿了的人是谁？
她也只敢在心里埋怨两句，这会儿她还在心虚刚才说的话，并不敢顶嘴，一身狼狈地慢慢从水里爬了起来。
华清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今天带着宋萤玥来清心殿，她本以就是来安排偶遇的。
她看了不少话本，一眼就看得出最近宋萤玥在躲着皇兄，她就想出了这个点子。
但是怎么时间就算错了呢？明明算得是要半个时辰之后，皇兄才能处理完政务……
“什么话本？徐寅都教了你什么？”凌楚墨语气严厉，“好好的一个公主交到他手里，他就是如此行事的？孤回去可要好好问问他。”
“别别别。”华清比刚才摔到池子里还要慌乱，“皇兄别跟先生说，我偷偷看的，我都招，话本是小可帮我在宫外买的，先生不知情，可千万不能让先生知道。”
宋萤玥叹了口气，华清果然还是太嫩了，被诈了一下就什么都招了。
那是谁？徐寅啊！凌楚墨的心腹，最信任的臣子，他怎么可能怀疑徐寅？明摆着就是个圈套，华清跳下去的速度也真的是没有一点延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