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等等,抓起一绺发丝,周溪西低头,不由大囧,脸颊遽然滚烫起来。
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清爽干透了。
原来,他碰她的目的是这个!
尴尬到双手僵直。
周溪西刨了刨头发,对自己的自作多情默哀,她口干舌燥的迅速端起桌上清水,一饮而尽。
温润的水流滑过咽喉,是甜的。
掺了蜂蜜吧……
看了玻璃杯一眼,周溪西默默搁在桌面,转身望向眼床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幼龙。
轻手轻脚的爬上柔软的大床,周溪西尽量小心翼翼不吵醒他,微微掀开薄毯,钻了进去,顺便替幼龙掖了掖被角。
郊外林木茂盛,加之福苑此处生态环境好,夜里温度比市内还是低几度的。
做完一切,她躺好,睁着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周溪西睡不着,但凡闭眼,脑海里就是一幕幕挥散不去的血腥。
昏暗中抬起双手,周溪西眼也不眨的凝视着,鼻尖不由又开始泛酸。
蓦地。
耳畔传来奶声奶气的一声嘤咛。
旋即,一团热乎乎的身子不老实的掀开薄毯,翻了个身,就朝她靠近。
他的脑袋自动寻找舒适位置靠在她胳膊,藕节般的腿也顺势压在她身体上,双手则牢牢挽住她的手腕。
吧唧一下,呼吸逐渐平稳。
周溪西侧头看他。
她愿意跟幼龙呆在一起,其实不过是她太过怯弱,这样的夜晚,她没有勇气独处一室。
触手点了点他粉嫩的脸蛋,满手滑腻软乎,还有睫毛,好奇的比量了下,他的睫毛竟然比她的食指指甲盖儿都长出小半……
“娘亲~~~”
周溪西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藏到毯子里。
转头便见宝宝惺忪着睡眼嘟嘴望着她,不知是不是在埋怨她把他视作玩偶甚至打搅他的美梦。
有些心虚的别眼,下一瞬幼龙整具身躯大半都压在了她身上。
他搂着她脖子,脑袋乖巧的伏在她胸口,声音透着未醒的朦胧,“娘亲,宝宝……宝宝陪你睡觉觉。”
到底谁陪谁?
周溪西轻笑,旋即凝眉,确实是他陪她。
胸口压了团火热,以及他的重量。
虽说有些许不适,但不知是不是正这些不适反而让她逐渐心安了起来,连眼皮都开始坠重不堪。
月光清浅,淡淡的从窗棂罅隙洒下一片安宁。
可没过多久,床上女人神情陡然剧变,像是被困在了梦魇。
鲜血、匕首、男人惊恐愕然的脸、被殷红淹没的窒息感……
“啊”的一声,周溪西猛地惊醒。
浑身颤抖,她条件反射的双手在薄毯上蹭来蹭去,想擦掉那些罪恶的痕迹。
“娘亲~~别怕,宝、宝宝陪你睡……”
听着耳畔口齿略不清的安抚声,周溪西冷汗涟涟的吞咽口水,观察了眼四周,努力冷静。
她抚了抚额头,感觉幼龙小手正缓缓朝她臂上轻轻拍打,眼睛紧紧闭着,分明意识未醒……
等他逐渐缓慢直至停下。
周溪西挪开他抱着她的身体,掀开薄毯下床。
轻声挪开玻璃门,她走到偌大的阳台,抱膝坐在木椅上。
天还昏沉着。
阳台上全是植物,郁郁葱葱,感应灯暖白的罩下光芒,引了几只夜蛾突兀的飞了过来。
许是夜深人静人格外的脆弱。
或是她丝毫都没遗忘双手沾满血腥的可怖场景。
周溪西抱着双膝,空无一人的世界,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没有后悔没有懊恼,就是怕,纯粹的怕。以及或多或少的担忧,哪怕敖宸保证过,她还是怕,那人万一死了怎么办,万一死了呢?
第41章
飞蛾盘旋在灯壁,翅膀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周溪西把头藏进膝盖弯,脑袋昏沉坠重,却没有睡意。
后日要进组《凤阙》,本来是雀跃欣喜的,可她现在非但提不起一丝力气,反而一想起此事就厌倦疲惫,甚至心生排斥,这副状态要怎么拍戏?真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无声抽了抽鼻子,抬头欲用手背擦擦黏在脸上的泪痕,哪知才掀起眼皮,就扫见身前定着团黑影。
僵了一瞬,她昂起下巴,有些怔神。
他不知杵在这儿有多久了。
身姿如松柏,整个人融进了郁郁葱葱的背景里,融进了暖黄的灯光里。
眼睛微微低垂,静静的看着她。
周溪西窘迫的别眼,迅速用双手擦脸,安静半晌,嘶哑的问,“那男人,会活着么?”
“不必担心,我不骗你。”敖宸怕她忧思多虑,再度肯定的道,“一定会活着。”
点头。
周溪西不知说什么,气氛一时沉寂。
她坐着,他依然保持原有姿势站得笔直,不嫌累?半晌,周溪西牵强的扯了扯唇角,“你不去睡?我没事。”
“不困,陪你。”敖宸眸光微闪,她看起来一点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许是察觉她有些不自在,想了想,敖宸坐到她身旁的长椅上,尽量不让她感觉有压力,“你可以把我当做只负责听的倾诉对象。”
“我没什么要说的。”没有一丝停顿,周溪西立即回复,转而意识到语速太过坚决,反倒像是明晃晃的拒绝。
她垂眼,双手撑在椅面,声音低了几度,“不知道说什么。”
“你随意,想说就说,什么都可以。”敖宸并不勉强,他跟她之间有距离,自然料到她必不会突然就放开芥蒂。
至此,又缄默了。
各据一方坐在木椅两端,中间隔着足足一人的间距。
周溪西扭头盯着一盆绿植,数它身上的叶子,总数不清……
数着数着,泪意又涌了上来,对于敖宸,她终归是有怨恨的,她的人生就是从那天发生了巨变,然后一切走势都偏了。
正常人的生活是这样么?甚至到今晚,她居然握起了匕首,感受到了杀人的恐惧。纵然不悔,可不遇上他们,她不需被救,不需负疚报恩,自然不会有连串的可怖的经历。
“我……”周溪西兀然干涩的启唇,尤带哽咽。
思绪跟毛线团似的,越扯越多,记忆从头到尾过一遍,她才知道自己胸腔埋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一直压着,越积累越重,只需一个契机,便彻底崩塌。
“我很少去想不可能的事情。”泪珠一滴滴坠在地面,周溪西埋头,双手搭在膝盖紧紧交握在一起,声音微颤,“可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好好的去试镜,结果不重要的,大不了继续蹉跎在各个剧组,或许有机会得到更好的人生,或许跟绝大多数人一样怀揣着梦想却不得志,但这些都没什么,我仍会好好生活着,应该会结婚会有孩子,一切都平凡普通而顺理成章……”
“可我现在呢?”周溪西别过头,偷偷擦掉模糊掉视线的水渍,她语气不自觉激动,“至少前一刻,我仍抱着这样的希冀,期盼你们父子能大发慈悲放过我,让我去走我原本的路,但是,我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双手抱头紧攥发丝,周溪西死死闭上双眼。
她觉得此时此刻心中负能量已经超荷,今晚的阴影她知道,会笼罩很久很久。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持续的胆战心惊,噩梦萦绕,大概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血淋淋的场景……
之前她一度心存侥幸,认为只要远离敖宸父子,说不准有那么一天,她会语气轻松的如同讲故事般告诉旁人她的遭遇。
但今晚的事,却只会封闭在心底,永远不敢对第二个人开口。
“你一定不明白我的恐惧……”周溪西不看他,如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和平年代你懂么?杀人意味着什么你懂么?我知道若不是你赶来,他一定要死了。”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她仿佛陷入了抑郁的怪圈,怎么走都走不出,“一切都乱套了,都乱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也不想睡……”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哭,至少不曾在他面前掉泪。
一时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听着她冲破自己刻意佯装下的平静表象,肆意控诉着他,敖宸陡然有种特别罪恶的感觉,他想,他隐约能够明白她的心情。
哪怕是作恶多端的妖魔,却没有人生下来就敢睁眼挥刀斩杀。哪怕他是天赋异禀的龙族,第一次历练后,虽怀揣着满腹正义,知道自己是对的,可那斩过妖灵的手也颤抖了许久,却丝毫不敢与外人道,甚至那些妖魔偶尔会入梦,狞笑着朝他四面八方涌来……
敖宸看她埋首不断的呜呜咽咽着,心尖一下一下的刺痛。
倘若最初没有对她报以太多偏见和怨愤,没有先入为主的给她定下诸多罪行,至少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为时过晚了么?
他踟蹰的伸出手,有些犹豫的抚了抚她的发丝。
见她没有明显抗拒,敖宸靠近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她哭得身体不停瑟缩颤栗。
敖宸单手轻抚着她的背部,眼睛却直直望着灯壁周围绕来飞去的夜蛾,嗡嗡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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