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骄傲却不曾落下的, 尽管不敢反驳,但是却吊脸子的走了。
彭城公主离开后,就只剩下了玉绵和赵都督两个人。
玉绵讪讪地瞄了赵都督一眼, 见他神色淡漠, 便觉得心跳出来一般的紧张。
原本赵恒这几天是忙坏了,两天前京城得到的急报, 吴郡、宣城郡又发洪水了,之前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有雨,但是这些年来两地的河道因为宦官干政,导致荒僻了不少,赶上这次洪水,淹死了不少的人,田宅房屋的也被冲毁了,但是吴郡和宣城郡两地的粮仓却颗粒无收。
张太后垂帘听政, 虽然内斗可以,但是对朝政上却是无知妇人一个,所以折子一封又一封的跟胡天八月的飞雪一般全部进了赵都督的衙门。
这刚刚忙的稍稍妥帖了些,一盏六安瓜片还未喝上两口,就听见彭城公主去了小东西府邸。
那小东西是个软绵懒散性情,最是那种得过且过的,被跋扈刁蛮的彭城公主,稍稍一捻一吓唬就会粉身碎骨,魂不附体的。
原本还有件提拔永嘉郡盐道缺口的事儿,只是听着吏部人来来回回的念,脑中却全是那小人儿被彭城公主吓得慌乱的模样。
也没过半刻的光景,赵都督便压下了盐道缺口的事儿,只是奔着玉绵府邸去了。
可是不想那小东西竟然给彭城公主讲了那般不贤不端的话本故事,也不知道哪家狗东西写得,竟然教给世人勾引后儿子!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玉绵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有点儿后怕。
掌心里不由沁出一层冷汗。
“永嘉郡的盐道已经落马。”赵恒捋了捋衣袖,乌黑的发端正的箍在玉簪子上,“就是因为这盐道抢了他父亲的年轻小妾,弄出一桩下毒的案子来。”
赵恒声音淡淡,修长的手指握成拳,明显带着一股子要开堂会审的意思。
玉绵只听得全身冷汗直冒,脸一红讪讪道:“这……还有……还有这事儿。”
她嘴里说着,但是后半句明显是底气不足,毕竟刚才她给彭城公主说的就是这么一桩故事。
赵恒凤眼微微一扫,细不可查地观察玉绵的脸色,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猜到她是害怕了,便又给她留足宽和,道:“太~祖徐皇后贤良淑德,作《女修》以训诫后世妃嫔公主,烦请三小姐手抄一百遍,深深领悟徐皇后的诚心诚恳教诲。”
“至于彭城公主之事不予追究。”赵恒面色清冷,但是清俊的眉眼却看向玉绵,“彭城公主不仅是大梁的皇姑,而且是陈国的东太后,是陈国先帝的嫡妻。朝纲江山,不比寻常小儿女后宅拌嘴,可明白?”
玉绵讪讪垂下眉眼,脑中那些江山后宫的记忆如同波浪一般轻轻翻滚,声音温雅道:“是,玉绵知错了。”
赵恒侧目看着玉绵,见她双目湛湛有神,说话间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一副天然的甜美清媚,这样的女人若站在彭城公主的立场上,还真保不齐就勾了陈国的新君,到时还与陈国新君生了子嗣,
到时头顶上的绿帽子,怕是比正德殿的房顶子还要高。
想到这儿,也不知怎的,赵恒忽然觉得自己那翡翠玉簪子以后都不能带了。
倒是玉绵暗暗揣测,自己若当真成了彭城公主,成了陈国的东太后,先帝和新君分别是康禄山和赵恒两人……怕是真有一个棺材板也得盖不住了吧。
只是赵恒考虑着小东西胆小怯怯的,这才翻篇了。
待喝完一盏新煮的一盏金坛雀舌,这才道:“彭城公主身份在那里摆着,她是陈国的嫡太后,是陈国后宫最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早年先帝最宠的是她,十里红妆的远嫁陈国,也是有极大的考量的。”
怕玉绵耳疾听不见,他还特意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的字。
玉绵敛着眉眼儿,静静地捧着一盏茶,过了好半晌才怯怯道:“嫡太后,听着是最好听的,可是毕竟她是陈国的一个外姓人,最是受排斥……陈国先帝走了都未曾给过信儿,现在却又封了劳什子东太后,不过是利用罢了……两边儿利用,她那般性情干净的人,却无端受这种折辱,什么恩宠,不过是变相的利用,说到底,谁还不是颗棋子呢~”
赵恒若敷粉的面儿渐渐冷凝下来,尤其是听到棋子二字。
她对外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乐观模样,总是笑眯眯的好像不在意一般,但其实脾性大的很,尤其是讽刺人上,更是一招熟。
彭城公主是两边儿利用,是颗被利用的干净的棋子,那句谁还不是颗棋子,自然是值得她自己,她是故意拿着这话往他心口里扎。
只听“哼”一声,赵都督大掌拍在桌上,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顿时阴沉的不见天色。
玉绵见到他这种脸色,不由吓得指尖发白,觉得自己又是无端里捅了马蜂窝,惹了龙王怒。
她心里百转千回,脑中想了一千种被秒杀的可能。
但是赵恒却是略略抬眼,宽袖抚掉了桌上的茶盏,吊着脸子走了。
见到赵都督阴云密布的脸,田翘心里一惊,觉得自家小姐可能又捅了马蜂窝,忙着急的进去了。
生怕她自家小姐被赵都督捏死在房里。
而外面候着的姚管家却是皱起了眉头,他见惯了赵都督清冷肃然的模样,从来没什大的情绪起伏,就算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可是在这秦三小姐跟前却是一日日不是被气的脸色青黑就是气的三日不言。
原本还以为那秦三小姐是个聪明的,不想却总是这般仗着有几分颜色就在太岁头上胡折腾。
女人总该有个度,总是这般无理取闹的,怕是几分新鲜劲一过,啥玩意儿都不剩下了。
这会子走了,指不定下回什么时候来,到时拉下脸再去找,那就不好看了。
田翘站在窗前,见到姚管家走远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忙关上窗户,打扫干净了那些碎裂的茶盏。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太岁头上动土……”田翘轻轻地摇了摇玉绵的身子,颇为担心玉绵。
玉绵拿起碟子里一粒腌渍好的青梅,用小银刀细细的将核儿去除。
看见田翘正在倒茶,玉绵便细细叹了一声,“一宫主位,是初一十五接受配殿的妃嫔请安的。只是身为一宫主位的后妃,被当众羞辱了,却只能回大梁来等待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大梁若是真的厉害,她也不会在那边儿被人欺侮成那般……都说彭城公主跋扈冰冷,可是私下里忍受的却是没人在意的。”
兴许是同是天涯棋子的命运,一时之间太过生气,所以一个控制不住全都把怨气洒在了赵恒的身上。
但是这一招挺狠的,直接拿无能来暗喻赵都督,也实在是把锅扣大了,毕竟他才是大梁最励精图治的。
真正腐朽的是大梁一代一代的皇室。
自是这样倒也有好处,那便是确定赵恒短期不会再来用膳了,玉绵吃了酸甜的青梅,悠悠然道:“这是我第一次激怒他,大约也是最后一次,谁也不欠谁,单纯的棋子利用关系,少些感情,这样还好些。”今后这个郡主府,应该又成了冷寂的后宫一般的地儿了。
田翘却是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看着玉绵面色悠然,田翘不由抿着嘴,方才赵都督气到极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表情是恨不得一脚踹翻这个不懂事的秦三小姐,就连姚管家都险些成了挡炮火的……
可是到了后来,却再也没有旁的。
等到明日去钦天监点卯,玉绵却听于监正说了些彭城公主的前尘往事。
说是彭城公主当年回来是因为故意打翻了陈国宠妃静妃的安胎药,导致静妃小产。
陈国静妃,也就是现在的西太后,陈国新君的亲生母亲。
当时的彭城公主也并非是故意要打翻那碗安胎药,只是因为当时彭城外感风邪,寒气入体,又不爱喝那些苦药,这才弄得出虚汗、咳血。
而这个病却让有心之人私下里算计了,而陈国的先帝也是个昏庸的主儿,白白冷了人心;
现在来了大梁这几年,倒是医治好了不少。
到了陈国使臣来迎他们的嫡太后归国时,玉绵就站在钦天监专门祈福的队伍里。
看到赵都督一身铠甲站在最前,玉绵不由攥了攥手儿,他有他的难处,尽管是权臣,手中掌握权力,但是行事也是处处掣肘。
现在的大梁不是堆金积玉,而是国库里已经被大梁皇室和宦官折腾的没钱,前线的将士还有两郡受到洪水的百姓都需要花钱,处处为难。
只是如今彭城走了,却也摆脱不了日后的命运,大梁和陈国先前建国时期起就有相互灭国的诅咒,日后拼个你死我活,不管谁赢,彭城都是最不好受的那个。
亡国奴还是战败国的太后,哪一个都不好听。
只是江山大事,当真不是后宅的拌嘴,不仅仅一个彭城为棋子,整个大梁疆土上,但凡落在百姓家国存亡上,就会是千千万万个彭城。
怨不得,没法儿怨,就连赵都督也是棋子的一颗,只不过是棋盘上最重要的那个“将”。
所以这事儿,她当初的确对赵恒有着扣锅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