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走丢也就罢了,还能次次走丢?你们崇火族难不成每天杀上一个王上?”
选阿娜被嘲讽得面色难看地又哽住了。
“你们认为这世上有妖魔?”魏妙沁又问。
选阿娜已经领教了这贵女的厉害,哪里还敢应承她的声音,便闭紧了嘴。这倒是这慧曜楼中难得安静的时刻了。
“贵人问话,焉敢不答?”魏妙沁冷声道。
选阿娜从来没有这样想闭嘴过。
她哑声道:“……自是有的。有神,自然就有妖魔。崇火族第一任王上便是由火幻化而成,奉为熒神……而那杀死第一任王上的罪人,便是妖魔幻化而成,其名穷魄。”
是了。
这等异族都多有其信仰的鬼神与图腾。
魏妙沁歪了歪头,却是不小心撞了下荀锐的肩膀。
也不知自己脑袋上的簪子扎不扎人。
谁叫他坐她身边的?
魏妙沁理直气壮地没有回头去看荀锐,只与选阿娜道:“你说他数次都能活着回来,那为何就成了与妖魔定了契约?难道不是这熒神救了他?”
选阿娜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思路……一时愣在了那里。
这下荀锐也呆了片刻。
他如今已不在意,在崇火族人中,是视他为妖魔还是鬼神。
魏妙沁冷嗤道:“你们崇火族人倒是厉害,你们可曾想过若他便是熒神转世,你们这般待他,又该如何获罪?只怕一族都要消亡毁灭。”
选阿娜急急忙忙开口:“不……不可能……”
荀锐牢牢攥住了椅子扶手,如此才能压下心中翻涌的心绪。
若在魏妙沁心中,他不是妖魔,是熒神。
那便胜于一切了。
“你不知道,你听我说,他是个恶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是个恶人。你瞧,你瞧我,我是他的生母,都要被他锁住,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选阿娜停不下来地接连开口,像是在说给魏妙沁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自己没有错,荀锐就是妖魔的化身,为族人所厌憎不齿……
“你以为神是什么?”魏妙沁干脆就顺着这个往下说了。
“什么?”选阿娜被打断,愣愣地望着魏妙沁。
“神超脱于凡俗,凌驾于世间万物,神只有神性,怎会有人性呢?慈爱怜悯从不是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神。”魏妙沁朝她递出一个可怜的眼神:“你们真是蠢。奉火为神,却从不懂得你们的神……”
……这些都是魏妙沁瞎编的。
管他呢。
反正气着选阿娜,她便解气了。
选阿娜今日已被颠覆了太多,一下消化不了,竟是濒临崩溃,她抓了抓头发,疯了一般地喃喃喊道:“不是,不是,不可能……他就是个疯子。根本不管别人爱不爱他,也要将人锁在身边锁到死……他会把我关到死……你说的都不对。你信我,他也会这样对你。他也会这样对你!将你锁在这里,一辈子……”
魏妙沁怔了下。
……若是她方才重生,听选阿娜这样说,再思及上辈子荀锐的模样,她兴许是要信的,也是要怕的。
但现下,心是被这串话震得有些麻。
可她与选阿娜怎么相同呢?
她本没有爱荀锐的责任。
可选阿娜生为人母,生而不养、生而不教,更仇恨敌视,这般肆意伤害自己的儿子……
荀锐将她关押在这里,倒也不奇怪了。
因为前半生得不到母亲的爱意,便是将她关在身边,也要强装有人爱自己……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荀锐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妙妙一通操作。
选阿娜:说得我都快信了。
明天也会更的。
第六十七章 他想要吻她
眼瞧着选阿娜像是气疯了, 又像是吓疯了,转头便又回到了刚进门时那副大喊大叫、胡乱叱骂的模样。
魏妙沁今日已解了惑,该说的也都说了, 已然没什么遗漏的了。
“走罢,且留她自个儿在这里说胡话吧。”
“嗯。”
荀锐应了声,与魏妙沁并肩而行,二人在选阿娜不甘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离开了慧曜楼。
从婉与香彤在下头等了许久, 她们不晓得里头是个什么情景,只听见了女子喊叫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得很, 像是吃了什么大罪。听得她们心肝儿都跟着发颤。
莫不是娘娘在里头和那个女人掐起来了吧?
娘娘性子傲, 这样做是极有可能的……
她们正胡思乱想着呢, 便见那头魏妙沁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还因为裙摆太长,险些给绊着了。荀锐走在身侧, 当即伸手捞了一把。
从婉二人看得愣愣的。
瞧这模样……是什么冲突也未发生?
“倒也没什么, 只是一位患了病的妇人,乃是昔日故友, 皇上心善,将她安养在这里罢了。”魏妙沁道。
这话由她说来,说服力极强。自然免了后宫里私底下的口舌议论。
从婉恍然大悟,顿觉脸红不已,先前自己那番揣测的话,可真真大逆不道极了,当下跪地叩头求了荀锐的原谅。
倒是香彤心下纳闷,这“心善”二字, 如何能与皇上扯上关系呢……
“回宫。”荀锐沉声道。
宫人们忙上前,扶着主子上了车辇,渐渐行远了去。
留下选阿娜缩在那床上,口中呜呜喊些什么:“逆子当死!”一会儿又喊:“不可能,恶贼怎能是熒神转世?妖魔罢了!妖魔!”
……
回到宫里后,魏妙沁命人摆了桌案,自己要读会儿书,写会儿字,顺道再吃一些新鲜瓜果。近日送来的那些荔枝便不错。
说来也怪,她原本心情郁郁,可如今那个叫她打一通,这个叫她骂一通,她倒是一下没那样憋屈了。
“娘娘。”香彤将荔枝捧到了跟前。
魏妙沁突地转头看向荀锐:“皇上怎么还不走?”说罢,魏妙沁又觉得这话显得太不客气了些,便又委婉地改口道:“皇上该有许多政务要忙,我就不打搅皇上了。”
荀锐屏退了宫人。
魏妙沁疑惑地抬头看他。
荀锐垂眸看她。
他身形高大,挡去了大半光线,面容便隐入了黑暗中,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只觉得阴森可怖。
他问:“妙妙为何不问我?”
“问什么?”魏妙沁怔怔道。
荀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今日他带魏妙沁去见选阿娜,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知晓她的一切,但断不敢说,连将她的性子都彻底摸透了。
与其等来日选阿娜出现在魏妙沁跟前,胡乱说一通,倒不如他亲自带她去,先让选阿娜大肆说个够。如此之后,管旁人再说什么,魏妙沁都未必会再信了。
而魏妙沁兴许还会护着他……
只是兴许……
这是那日,下属将魏妙沁与赵玉菁、杜家姐妹的话,复述给他听之后,他产生的念头。
魏妙沁出身高,傲意刻进了骨子里。
别人偏要强迫她去做的事,她偏不爱做。
选阿娜在她面前大肆诋毁他,魏妙沁听罢,会生出一丝可怜心软也说不定……便是一丝,只一丝也够了。
今日这一遭走下来,荀锐赌对了。
可真得了魏妙沁的回护温柔,他便如同身怀巨宝的商人,再也不复先前身无一物的孤勇,能再赌上一把……
魏妙沁见他久久立在那里,也不出声,看着倒还怪可怕的。
魏妙沁捧杯低头饮了一口茶,这才出声道:“是指生吃了你叔父那桩事么?”
她本是不想问的。
她也摸不准荀锐的性情。
荀锐喜欢她,可到底喜欢到何等程度呢?在建康帝等人那里吃过了苦头,知晓百般宠爱也不是真心疼爱,她心下便已经失去了度量爱与不爱的尺子。若是她问了出来,真戳中了荀锐的痛处,激得这人戾气毕现又怎么是好?
不如当做没听见好了。
可眼下么……
魏妙沁叹气道:“我倒也不是怕听血肉模糊的场面,只是听故事的时候,别人疼,我也会跟着疼……”
荀锐神色一松,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了下来。
只要妙妙并不是就此嫌恶、远离他便好。
荀锐这才动了。
他大步走到魏妙沁的身边去,与她一并落座在了桌案前。
魏妙沁瞪大了眼。
怎么又与她挤在一处了?
罢了罢了,今日不好同他计较。
才叫自己的生母那般羞辱叱骂过,若是她,早该气得六亲不认了。
“我的生父有一位正妻,八位侧妃,没有名分的更是无数。他的正妻、侧妃都出身自族中有名有姓的贵族人家。她们的姓氏组在一处,便成了大半个朝堂……”荀锐淡淡道。
魏妙沁听得咋舌。
这崇火族的王上是疯了还是傻了?
这么玩,岂不是后宫要牢牢被那些贵族把持着?
“妃子间争斗激烈,娘家也期望能将她们的子嗣扶上继承位。偏偏数年来,唯独正妃有一独子。”
魏妙沁在大魏皇宫里住了那么久的时间,自然一下便明白了个中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