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迈进了门,魏妙沁也知晓那大臣应当走远了,瞧也瞧不见她了。
魏妙沁当下便拧眉道:“轻点儿。”
荀锐立刻松了些力气。
魏妙沁顺势抽回手,问:“你用午膳了么?”
荀锐见她神色自然,又全无方才行礼时的客气乖顺模样,唇一动:“还未。”
“那便一起吧。不过我今日起得晚,早膳用得也晚,吃不下多少……”魏妙沁道。
荀锐紧紧盯着她。
看她说话时,眉眼灵动的模样。
也看她捏着自己的手掌,眉间微蹙,转瞬又与他自然说起话来的模样。
便好像他们当真是寻常夫妻一样。
荀锐喉头一动,又低低应了声:“嗯。”
甘华忙吩咐人摆了桌案、椅子,也不讲究多的规矩,就这样在殿中摆下了膳食。
魏妙沁扫了一眼阶上的龙案,又问:“你忙完了么?”
“忙完了。”
魏妙沁点了下头。
二人坐在一处,便和在端王府中一样,慢吞吞地用完了食物。
魏妙沁没吃多少,荀锐倒是差不多都吃掉了。
甘华忙在一旁笑问:“今日的膳食不会都是娘娘亲手准备的罢?”
“你应当是知道我的,我哪里会做这些……”魏妙沁斜睨他一眼,再转头看向荀锐,魏妙沁自己心下也多少有些心虚。如今自己有求于荀锐,却显得实在没什么诚意。
甘华讪讪闭了嘴,恨不得抬起手来扇自己一巴掌。
是啊。
这位主儿先前也尊贵得很,哪里会去做这些玩意儿呢?
荀锐将汤都喝光了。
他接过茶水漱了口,这才道:“无妨。妙妙不用会。”他道:“我会。”
魏妙沁怔了怔:“……嗯。”
她拍了拍手,道:“我还带了些东西给你。”
小太监忙将盒子递了上前。
那盒子大得很,还真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些什么。
荀锐慢慢打开来。
文房四宝、笔架、弓。
看上去都是上等良品,价值不菲。
荀锐掩在袖底的手不自然地攥紧了:“……都是给我的?”
“是啊。”
荀锐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住了心头奔腾的欲.望。
他低低应了声:“嗯。”
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魏妙沁低声道:“我昨日就想去静王府了……自然,端王府更好……但总想再去静王府瞧一瞧,定定心。”
甘华闻言大惊。
哎哟我的娘娘,您先前那么聪明,这会儿怎么将自己的目的暴.露那么彻底?您送东西来,就为了去静王府。皇上心头得怎么想啊?
荀锐却是没有生气。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魏妙沁的性子了。
魏妙沁从来都是这样。
待人好时,那就是清楚明白的好,不掺一分假。
要同人交换什么时,也是大大方方,不会故作虚伪。
更何况……荀锐垂了下眼眸。
他之所以再不提静王府与端王府的事,便是等着魏妙沁来寻他。
“我想想。”荀锐道。
魏妙沁也不泄气,只身子微微前倾了去,问:“我送的东西,你喜欢么?”
喜欢。
她送的,哪怕只是路边捡起来的一片叶子,他也喜欢。
魏妙沁道:“我不大清楚你的喜好,只按我的想法收拾出了这些玩意儿。你喜欢什么?我送来给你。”
荀锐喉头动了动,指间攥得越发紧:“我喜欢你。”
一旁的宫人倒是脸先红了。
第六十四章 妙妙赠他
荀锐到底应下了魏妙沁。
他立在殿中, 任内侍服侍他穿衣。
甘华在一旁悄悄打量荀锐神色,见荀锐双目微合,似是不怒而威, 却又嘴角弧度柔软,好似心情大好。实在叫人拿不准心思。
甘华忍不住暗暗嘀咕,谁都晓得元檀郡主有两挚友,一个是静王府的魏静远,一个是闫将军府的闫焰。
皇后与他们二人情谊深厚, 皇上就不怕真让皇后去了静王府上吃醋都来不及?
其实不止甘华, 便连魏妙沁也觉得有些怪。
待荀锐处理完政务,二人又一处用过膳后, 便坐上马车朝宫外行去了。
“等等, 那是什么?”魏妙沁卷起帘子, 叫住了宫人。
宫人哪里晓得,忙看向了皇上。
魏妙沁不由也回头去看荀锐。
“你久不见他们,自然应当备下礼物。也免他们担惊受怕, 胡思乱想。”荀锐淡淡道。
魏妙沁一怔, 他还想得到这些?
若是自己再揣测他,倒是不知好歹了。单单是送一回吃的, 送些小玩意儿也显得不大够了。她应当再回报荀锐多一些。
魏妙沁哪里知晓,荀锐早从与她去见大嫂杜氏开始,便尝到了一分甜头。
荀锐甚至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他与魏妙沁大婚了才好。
马车很快驶出了皇城,皂色的篷子融入人潮之中,变得极不起眼。
魏妙沁昨日没休息好,倚着靠枕打了会儿盹。
“主子……”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住了。
魏妙沁一下醒了过来,歪了歪头, 却发觉挨着了荀锐的肩头。
荀锐不知何时与她坐到了一处,左手执卷,右肩让她抵着。难怪梦里觉得枕头有些硬……魏妙沁扫过他手中的书卷,忍不住道:“不是说手头的事务忙完了么?”
“零碎一些小事罢了。”
魏妙沁又匆匆扫了一眼,这才问帘帐外的宫人:“怎么停了?是到了?”
外头的人得了回应,才答道:“是。”
“那怎么不动?”魏妙沁伸手将帘子卷了起来,却听得外头的甘华道:“真是怪了,这静王府外头,怎么一个人也不见?”
魏妙沁闻言就要往下跳,被荀锐按住了。
荀锐沉声道:“先去叩门。”
说罢,荀锐先行下了马车,又扶着魏妙沁下去了。几个护卫先行来到门前,屈指叩门,一手紧扣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俨然一副警觉之态。
魏妙沁忍不住道:“京城之内,天子脚下,何须如此?”
甘华忙在一旁道:“您有所不知,前两日京中还出过几个魏贼,胆敢当街杀人呢。”
荀锐立马扫了甘华一眼。
甘华讪笑三声:“奴婢只是听了一耳朵,胡说的,胡说的……”随即闭了嘴。
魏贼?
魏妙沁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这魏贼是指先大魏的附庸。且不说大魏尚未到暴.政苛税的地步,便是历史上那些逼得四下起义的王朝,也尚且还有三两忠臣走狗呢。大魏改朝换代,又哪里是这样容易的?只是不知当街杀人杀的是什么人……
荀锐每日里头疼的事,不知有多少。
难怪,她日日担心着他来与她同房该如何,谁晓得他却忙得少见人影。
这厢出神的功夫,那厢已经将门敲开了。
小厮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你们……是何人?”
魏妙沁这才上前一步:“是我。”
小厮先是一愣,随后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怎么,怎么是您?快,快进来。”一边说着,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门往两边推。
“怎么就你一个?”魏妙沁问。
荀锐也在身后冲几个护卫轻点了下头,护卫们便一齐在门外使劲儿,很快就将厚重的两扇王府大门完全推开了。
小厮含糊道:“先前出了事,主子就打发了些下人走……哪里还敢留这么多人,外头的人怕是要说咱们戴罪之身,排场倒还大。”
说罢,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荀锐。
静王府中也知晓了魏妙沁封后的事。如今新帝刚刚以铁血手段登基,不知杀了多少人,正是威势嚇人的时候,不论那潦草的大婚是否合规矩,左右眼下是无人敢出来说一个“不”字的。先元檀郡主,如今便这样成了皇后娘娘。身边带些护卫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这个……不大像是护卫,瞧着模样俊美,气质阴冷……难不成是新帝?不不不,哪能呢?这里是原先的静王府,乃是先皇室中人,新帝若是亲临,只会是来抄家,岂会这样和平便进了门?
小厮遂也不再多想,接了他们一行人便往里走。
“这些日子里,你们都这样关着门?”魏妙沁问。
“平日里都会开一道小门,今个儿……”小厮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些护卫,随即再看了看魏妙沁,顿时觉得安心了些,才接着道:“今个儿有几位主子的老朋友上门来探望,此刻正在花厅呢。”
魏妙沁点了下头,便也不再问了。
当下局势还未大定,静王府若是招待客人,也不敢叫旁人瞧见,免得惹来猜测,牵连了友人。
等到了花厅外,小厮先进门通报去了。
魏妙沁扭头打量远处的假山亭榭,荀锐方才低低出了声:“妙妙在看什么?”
在宫中荀锐这样唤她也就罢了,这会儿又当着静王府的下人,魏妙沁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魏妙沁抿了下唇,压下别扭滋味儿,低声说:“池子边上种的玉玲珑都枯了。”静王府竟也显得寥落许多。
荀锐扫了扫那簇玉玲珑,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