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按下心中的怒气,跟着进了屋子。
请来的法师身着灰色纱袍,手里拿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一番仪式下来,贴了不少符咒,才鸣金收兵,“回老爷夫人,小公子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去了户富贵人家”。
“那就好,那就好”,容紫玉拿帕子拭了拭泪,“我也就安心了”。
苏志和一看,大为满意,“常通,去取银子来,再给法师备好晚膳”。
法师收下银子,看了苏志和两眼,摸了摸胡子道,“这位老爷,看您面相,最近可是有喜事,要升迁了?”
此话正中苏志和下怀,“法师会看相?”
“几年前在长天山同太白真人学过几年,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道士说着摆摆手,要往外走。
“法师请留步”,苏志和吩咐常通上茶,他早听闻太白真人可以呼风唤雨,法力无穷,只是真人仙风道骨,踪迹不定,常人难以见上一面。现在碰上太白真人的弟子,自然要把握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能否请法师替我看上一看,算一算今后的仕途如何?”
法师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端详苏志和半响道,“老爷二十年前可是在淮河落了水,被一白头老翁救起后,从此命格变了,事事顺遂”。
“对,对”,苏志和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们镇的人都说,那白头老翁来历不小,说不准是天上的神仙,来照佛我一二”,自那儿以后,他高中探花,还娶了侯府千金,可不是事事顺遂。
“这命格有了个好开端,哪怕中间起起落落,最后也是个富贵命,看老爷面相,哪怕前几年有些不顺,现在又到了时来运转的时候了”。
苏志和听得喜笑颜开,自叶容去世后,没了侯府帮衬,他的日子渐渐难过起来,不过领个闲差得过且过。现在李居看上了苏慕叶,还答应之后就提拔他,可不是时来运转了。
苏志和大手一挥,“去把库房里那套玉石宝剑拿来,赠给张法师”。
“不用,不用,我用不上这些,观老爷命格不错,只是命里有一坎”,法师话锋忽地一转,眉头皱了起来。
苏志和对这位法师已信了十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着急,“什么坎?可有法子破除”。
法师看了立在一旁的柳氏和容紫玉一眼,苏志和摆摆手,让众人皆退下。
法师神色凝重,“老爷您命格里富贵一生,日后更是有权有势,只是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无子送终”。
听了这话,苏志和一愣,整个身板朝后靠去,过了半响才道,“张法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有儿子,在德亲王府当侍卫,这几日忙才没回来”。
“难道,难道是思儿日后会出事?”苏志和只想到这一种可能,苏兴思当侍卫他一直不赞成,刀光剑影,太过危险,拗不过苏兴思一心要去,他就没计较了。
法师神秘莫测地摇摇头,“看天机,老爷命中有两子,一个五年前暴毙了,一个还没产下就没了,今日做法事的小公子,便是后一个吧”。
苏志和神情恍惚,“怎么会?难道兴思不是我的孩子?”
“话我已经说了,只看老爷您愿不愿意面对了”。
苏志和犹豫,“兴思从小就长得像我,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他的母亲不是在府里产下孩子的,外面人多眼杂,说不准出什么事”。
经法师一提醒,苏志和想起柳氏是在做外室那几年生下的苏兴思,当时他顾忌叶容不敢常去,只是托大哥多照看她。
大哥?
往日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苏志和眼前,自家大哥看向柳氏暧昧的眼神,柳氏进府后对苏家人避之不及。苏志和仔细想了想,苏兴思不仅像他,其实更像他大哥。
青花白瓷杯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接着是瓷器落地的声响。
门外的柳氏听到这声响,不禁奇怪,那法师又在做什么,法事不是做好了吗?
柳氏看了同样等在门外的容紫玉一眼,“落了孩子就好好回去歇息,搁这儿杵着做什么,看来身子是没什么大事”。
“你……”容紫玉气极,这柳氏欺人太甚。
“你等这儿也没用,一会儿老爷准同我一道回正房”,柳氏看了看手上的丹寇,心里甚是得意。
“嘭”,门被猛地踹开,苏志和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来人,把这贱妇关到祠堂去”。
柳氏见两个婆子上来拉自己,摸不清发生了什么,“老爷,好好的怎么了”,瞪了苏志和身后的法师一眼,“你这鬼道士,胡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容紫玉让你来诬陷我的”。
“常通,常通,人呢”,苏志和喊道,“备马车去苏家老宅”。
苏志和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就知道你是人是鬼了”,便急匆匆上了马车。
柳氏心里一紧,难道?“钱嬷嬷,快去把兴思叫回来”,话未说完,就被两个婆子拉走带去了后院祠堂,关了起来。
这厢闹得兵荒马乱,被关在后院偏僻小屋的苏慕叶则悠然多了。每日在窗边赏赏景,看看落花,没有半分着急。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舒玉冲破门口两个婆子的阻拦,闯进了屋子里。
“你慢慢说,别急”,苏慕叶给舒玉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舒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喝茶,就道:
“老爷暴毙了!”
“你说什么?”闻言不仅苏慕叶满脸惊诧,原本要进来拉走舒玉的两个看门婆子也愣住了。
“是真的,我听红秀说,前天容姨娘那儿做法事,不知怎的,柳氏就触怒了老爷,被关进了祠堂”。
“老爷昨天出去了一天,晚上才回来,三公子也回来了,二人在祠堂大吵了一架,今早……”
舒玉把知道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今早,柳氏就请了郎中来,说老爷是饮酒过度,旧病复发,暴毙在床上了”。
苏慕叶不禁蹙眉,她只是收买了做法事的法师,让他暗示苏兴思非苏志和亲生儿子,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苏志和竟然暴毙了。
是意外还是谋杀?
答案显而易见。苏慕叶在屋内来回踱步,上回察觉苏兴思的异样后,她派人去调查了一番,依稀猜出了柳氏不待见苏兴思的真相。她心中也没底,只是想借这事转移苏志和的注意力,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脱身,没想到柳氏下手这么狠。
“走,去祠堂看看”,苏慕叶往外走去,两个看门婆子挡在了前面。
“我爹死了,但我还是苏府的五姑娘,你们确定要继续挡着?”苏慕叶语气平淡,但说话的气势十足。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识趣地让开了。
苏慕叶在祠堂仔细地查看四处的痕迹,听舒玉的描述,苏志和很可能是在祠堂被害,接着被柳氏带去正房,以突发急病的理由掩饰苏志和真正的死因。
祠堂的地面虽已被清洗,但在缝隙间还是可以看见血迹。苏慕叶发现祠堂里好几处摆设都被移了位,便吩咐下人一一还原。
果不其然,在一处桌子后发现了溅上去的血迹,在洁白的墙壁上显得格外狰狞。
苏慕叶想象当时的场景,苏志和从苏家老宅回来,已经知道自己被自家大哥戴了绿帽子,对着柳氏和苏兴思自然是大发脾气,说不准还想处置柳氏。
柳氏和苏兴思被逼到这等处境,自然是狗急跳墙,干脆杀了苏志和,博一线生机。
想到苏志和被杀死前,两眼直直瞪着的凶手,一人是他给了最多宠爱的女人,为此不惜气死原配,一人是他最自豪的儿子,盼着他继承家业,苏慕叶轻轻笑了出来。
苏志和无耻地背叛母亲时,一定会想不到他会有众叛亲离的今日吧。
按道理她该恨柳氏和苏兴思,但这会儿苏慕叶心底只有说不出的快意,因为她知道恨柳氏无用,真正的根源还是苏志和。
“你果然在这儿”,苏玉蝶一身素衣,带着丫鬟迈进了祠堂。
苏慕叶起身,将刚刚的发现藏进衣袖,“我不能来吗?”
“怎么?你想查出苏志和真正的死因,让他死而瞑目?”苏玉蝶这些天一直躲在屋子里,面容消瘦,两眼凹陷,显得格外病态。
苏慕叶吃不准她唱哪出,“你怎可如此说父亲”。
“父亲?”苏玉蝶凄厉一笑,“他一意孤行要把我嫁到蛮荒之地去时,我就不当他是我爹了,死了倒好,他死了我就快活了”。
苏慕叶看着苏玉蝶疯疯癫癫的模样,并不说话。
“你不会要替他找出真凶吧?”苏玉蝶朝苏慕叶这边走了一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就不会继续找了”。
“当年你娘不是病逝的,是因为知道了苏志和的丑事,被灭口了”。
第28章
“你说什么?”苏慕叶双瞳忽地变大。
“我和我娘都知道,可怜你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苏玉蝶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慕叶很快冷静下来,“你大可不必为了掩盖死因来捏造谎言,若我娘当年是被杀的,叶家如何会坐视不理”。
“所以说苏志和心狠啊,用的还是爷爷当年留下来的医书里的方子,和病逝一模一样的症状,寻常郎中根本瞧不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