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心里很闷很难受，他认识洛书颜这么久了，除了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啜泣过以外，她一直都是很开心，一直都是在笑，他总觉得她乐观开朗，当了鬼也是最活泼的鬼。他以为她不难过的。这也许就是看到了至亲，看到了最疼自己的人，才敢表露出真正的情绪吧？
往前走的洛天远突然回过头来。
他身旁的助手赶忙问道：“洛总，怎么了？”
洛天远摇了摇头，“总感觉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哭喊。”
再仔细竖起耳朵一听，什么都没听到，可能是他这段时间休息并不好，精神也恍惚了吧。
等他们这一行人走后，沈宴默默地陪在了洛书颜旁边，两人坐在树墩子上。
洛书颜已经恢复了平静，正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她向来都是叽叽喳喳的，好像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现在这样安静，沈宴都有些不习惯。
之后，洛书颜可能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睡着了。
沈宴不忍吵醒她，悄悄地跟上了那些人，来到了以前的村庄小学这里，洛天远身边总是跟着人的，这会儿有人送来饭盒，洛天远也没胃口吃，他坐在一边，沈宴跟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洛天远，他朝洛天远走了过去，洛天远的助手站起身来，想要拦着他，被洛天远叫住了。
洛天远问沈宴：“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宴点了点头，“叔叔，我想问下，你们什么时候走，如果走的话，能不能方便载我一程？我们包的车坐不下了。”
洛天远没犹豫，看向助手，“小张，我们的车还有空座吗？”
助手迟疑着说道：“还有两个。”
洛天远本身就是仗义的人，他突然问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少岁了？”
沈宴：“十六了。”
洛天远的表情哀伤，如果他的女儿还活着，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那好吧，你跟我们一起回市里。”
沈宴想要告诉洛天远，告诉他洛书颜还没有走，她就在他的身边，可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呢，不知道怎么的他开始狂打喷嚏，完全停不下来！洛天远跟助手都被他吓了一大跳，洛天远更是起身去扶着沈宴，又是帮他顺顺气又是给他拍背，沈宴足足打了快两分钟的喷嚏……
“你没事吧？”洛天远皱着眉头，“要不要我让人送你到镇上的卫生院去看看？”
沈宴摆摆手，他以为自己是来这里水土不服了，刚顺一口气，准备再跟洛天远说时，刚才的喷嚏又席卷而来。
……
…………
等沈宴疲倦地回到草地上找到洛书颜时，他表情木然，手里还攥着洛天远助手非要给的几包纸巾还有几盒药。
刚才如果不是他溜得快，恐怕他都要被送到镇上卫生院去好好瞧瞧了。
他确定自己没生病，打喷嚏应该是阻止他跟洛天远说洛书颜还在身边的事，这难道是不能对别人说的事吗？
也对，这是超自然的现象。
洛书颜看着天空，见沈宴半天没反应，她主动找话题说道：“原来你坐这么远的车，就是带我来见我爸爸？”
沈宴没出声。
“我爸爸原来是做慈善的，我听到几个村民在说，是我爸爸要给他们建学校。”洛书颜已经不记得所有的事了，她对洛天远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出自潜意识的亲近，她转过头，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明亮，“看来我爸爸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对不对！”
“资本家很难用好与不好来界定。”沈宴的评价比较中肯。
洛书颜一愣，赶忙爬了起来，“资本家？你的意思是我爸爸也很有钱？”
沈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洛书颜每次的关注点都太奇怪了。
“恩，有钱。”
沈宴简单地将她活着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比如，她从小跟着爸爸长大，父女俩相依为命，比如，他们父女俩感情很好，比如，她爸爸的确是很有钱。
洛书颜一秒进入兴奋状态，“那有钱到什么地步，比起你家呢？”
沈宴：“……”
“说嘛，我想知道。”
“差不了很多。”沈宴跟洛书颜解释，“我家是在北方这一块比较好，你家是在南方那一块产业比较多，其实没什么可比性，不过非要比资产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差不了很多的。”
洛书颜惊呆了，“那我岂不是洛南方？”
沈宴无奈地捏了捏鼻梁，“你非要这样自称的话，也可以。”
洛书颜美滋滋的，想到自己家里跟沈宴家都是差不多有钱，她顿时就感觉自己的格局不一样了！
她又说：“以后我花了你的钱，你都记在账单上，让我爸爸还给你。”
她有时候花沈宴的钱还挺不好意思的，可只有沈宴给她买的东西她才能用上，这令她总有一种欠债的不自在感，她不到非常馋的时候，绝对不会跟沈宴说想吃东西。
现在好了，她爸爸有钱啊！
沈宴刚想说“我连告诉你爸爸存在都会受到天道惩罚，还跟你爸爸要钱呢”，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行，你就当我是信用1卡，时间到了我就找你爸爸，让你爸爸还债。”
洛书颜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太好了。”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看着夕阳下山，感受着微风拂面，沈宴侧过头看着正在哼着歌的洛书颜，勉强压下了内心的不舍与怅然，问道：“你现在见到了你放不下的人，是不是要去投胎了？”
洛书颜啊了一声，卡壳了，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很多鬼都向往新生，她经常见到几个鬼求神拜佛，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就是想投到好一点的人家去。
她好像对新生没有那样大的兴趣。
她舍不得爸爸，也舍不得沈宴。
可是，沈宴说得对，她好像没有再赖着不走的理由了。
爸爸她也见到了，不是吗？
她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霍尔……
不对，还是有理由的！
洛书颜突然振奋，“霍尔也是要等到他弟弟出生才肯走的，你刚才也说了，我跟我爸爸相依为命，现在我不在了，我爸爸就是一个人，那肯定很孤单，我想等我爸爸结婚，然后生一个妹妹或者弟弟，那个时候我再走，还有，我还没看到你大学毕业，没看到你穿学士服，没看到你买私人飞机啊。”
沈宴转过头，不想让洛书颜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了的笑意，“那你有得等了。”
第108章
自从洛书颜看到了她的爸爸以后, 她就不再只是黏在沈宴身边。尽管她的爸爸不像沈宴那样看得到她，能跟她互动，但她呆在她爸爸身边的时间明显更多, 有时候沈宴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人跟鬼之间联系也不如人与人那样方便，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就能联系到对方, 沈宴经常以为洛书颜已经投胎做人了，每次她很长时间不出现, 他都会做这样的心理建设, 然后她又会突然出现。
后来次数多了, 沈宴也就知道了, 这个没良心的洛书颜, 可能这辈子唯一有良心的就是，她如果要去投胎，一定会跟他好好道别的。
其实对沈宴来说，洛书颜不再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是一件好事。
洛书颜在十五岁这一年去世, 她永远都是十五岁的样子，永远都这样的年轻，可他不是的, 刚开始那几年里, 他还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喜欢她, 等他二十岁时, 看着别人小情侣手牵手一起逛街，他会失神, 会羡慕，会惆怅, 而她还是十五岁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在这样的年龄差之下，他的喜欢都令他难受。
他十五岁时，她也十五岁，他可以喜欢她。
他十六岁时，她十五岁，他可以喜欢她。
可是现在他二十岁了，她还是十五岁，或许未来的未来，当他二十五岁，三十五岁，四十岁时，她依然十五岁，那他的喜欢就太沉重了，即便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依然感到痛苦。
他可以麻痹自己，把她当成妹妹，可他心里又清楚，他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没有这个妹妹。
当洛书颜呆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他都会提醒她，要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陪陪她的爸爸。
她似乎有些受伤，“你嫌我烦了吗？”
他摇头，“不是，我只是怕我的生活太枯燥，你会觉得无聊。”
她一秒雨转晴，笑嘻嘻地，“哪有啊，全世界我第二喜欢沈宴你了！我现在心里放不下的人除了我爸爸就是你了！”
他听了以后心里又温暖又酸涩。
可惜这种感觉她永远都不懂，她永远都会是十五岁的女孩子。
不过，幸好她不懂，不然这样的痛苦，这样的伤心都会加倍。
从十五岁到二十八九岁，沈宴拼命地去学习，学了一切他能学的东西，有财经报道称他是万能沈总，这十几年里，凡是洛书颜喜欢的，他都学了，学会了开直升机，学会了画画，还陪着她去看了很多场演唱会，有一段时间她喜欢星星，他的业余爱好也发展为天文学，孤单吗？当然是不孤单的，学了那么多东西，余生他会的每一个技能里，都有她的影子，都有沉甸甸的回忆。
在洛书颜生日的这一天，沈宴在蛋糕上插了二十八岁的蜡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