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番尝试未果,岳金銮悻悻折了下面一枝桃花。
若是秦恕在这儿就好了,他那么高,抬手就能把她想要的摘下来。
灯草看出她的不开心,“要不然找人把这树砍了?”
岳金銮忙道:“不用不用。”
为了一枝花,不至于。
这一树的花开的那么好,她想来年还能再见到。
灯草没看她,看向不远处的桃林小桥,“咦——”
好像见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她笑着指给岳金銮看,“那是司桔吧,那马车里坐的是殿下吗,可是车上怎么没有标志?”
秦恕出行的马车都有符号,象征着马车主人的身份,现在还未封王,等封了王,马车外的标志便会更高贵一重。
司桔常伴秦恕左右,他出现的地方,秦恕一定也在。
岳金銮手持桃花,不停地朝着马车和司桔招手,“秦恕,我在这儿!”
桃林里的桃花不算显眼,但手执桃花的少女明若春华,连她手上的桃花也沾染了艳色。
司桔拍着马头,闻声走了过去。
马车里的人也听见了她的声音,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撩开车帘,露出秦恕矜贵沉着的面容,他淡淡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平和深远,定了定,便将车帘放下了。此后马车再无动静。
岳金銮怔住,指甲抠着桃枝的青皮。
她好像看见,马车里秦恕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虽然仅仅只看见半张脸,但也看出那是极美的人间尤物,掩唇一笑的媚态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再仔细看,还能看见她耳垂上的一对明珠玉坠,价值昂贵,还不是一般地位。
司桔笑着躬身,“郡主也在这儿,来赏花的?”
岳金銮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指尖揉烂了桃枝上的花,“马车上的是秦恕?”
现如今敢直呼秦恕姓名的只有岳金銮。
司桔早已习惯,点头,“殿下在马车里。”
岳金銮道:“我要去见他。”
看看是谁家闺秀这么美这么勾人,把他的魂都给勾走了,看见了她都敢无视。
司桔面露难色,闪身挡在岳金銮面前,“……还请郡主稍等,殿下在忙公务,待他忙完了,再见郡主不迟。”
岳金銮笑笑,“哦,公务?”她把桃枝对半折断,“好,那你转告他,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走。”
她可不是会吃了亏咽下的人。
岳金銮回到自家马车前,在刚才那株桃树下转了半天,“灯草,找人把树砍了,我要的东西,断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灯草:“哎?……好的郡主。”
几个侍卫合力把桃树砍倒,按岳金銮的要求平放在地上,她往树干上垫了个软垫,托着脸颊,认真地坐下来等待秦恕。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马车上才走下一位金发异瞳的异域美人,她生的雪肤花貌,京城美人如云,都少有几个能胜过她美色风姿的。美人眸子深邃而明烁,宛若两粒水底沉潜的琉璃石。
耳垂上的明珠一摇一晃,珠面浮着浅灼夺目的光,如同聚着两团金光火炬,更为她的梨涡添色。
不过她通身的打扮,也只有那一对明珠玉坠最不菲,异域美姬一向因血统不纯而为京城权贵不耻,南地好瘦马,因此只有北地贵族会养着玩。
异姬身份低微,甚至不如寻常奴仆,被主家养了寻乐,轻易不许外出。
岳金銮也是第一回 见到,见到了才知道,好看是真的好看。
我见犹怜的好看。
一想到这么美的女子却因为血统而被迫卷入供人玩乐、支离破碎的命运,她心头都有些不忍。
美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笑吟吟看向她,她的中原礼数学的很好,朝岳金銮行了礼,便摇曳着上了另一辆空马车。
马车载着她驶离桃林,奔向城门,不一会便看不见了。
秦恕从马车上走下来时,看见的便是岳金銮托着下巴坐在桃树干上空惆怅的模样。
灯草想上前跟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恕摆手,他走到她面前,“那位异姬是我的探子,她今日从北地来,防止进城后见面多有不便,我在这儿等她。”
岳金銮从见到异姬起,便知道那不会是秦恕的情人。
他一向爱惜羽毛,就算真的背叛了她,也绝不会纳一个异姬授人以柄。
岳金銮道:“你要送她去什么地方?”
美姬如同礼物,素来是送人的。
秦恕平静道:“东宫。”
他拢长袖,“不是我要送,是太子执意要纳,这异姬本是北地有名的美人,为我窃收情报。有人想走太子门路,便花重金买了她献给太子,只是他不知道这女子是我的探子。我也只好顺水推舟,帮他一把了。”
岳金銮可惜道:“太子可不是什么好归宿,还不如北地,等事成了,她是不是要殉太子?”
上一世就是这样,东宫的人,除了那几个母族有身份的侧妃,其他全都被殉了太子。
秦恕并非良善之辈,她知道的。
秦恕道:“她不用。我从不薄待我的人,等太子死,我会派人赏她重金送还故乡。”
岳金銮忍不住眉尾上扬,“这个好!”
秦恕俯身与她齐平,“方才在谈要事,没法跟你多说什么,只想着速速谈完好来陪你踏青,同你道歉。”
岳金銮很好哄,仰头亲亲他的脸,“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秦恕嘴角一勾,目光掠过她身下的桃树,“你砍的?”
岳金銮不能告诉他这是因为生气才砍的,装作无事道:“嗯,怎么了?”
“为什么砍树?”秦恕道:“新爱好?”
岳金銮拍拍树干,“因为想要的桃花太高了,摘不下来,所以直接砍了。”
秦恕弯腰将树上开的最盛最好的那一枝折下,放入她掌心,“不必如此,这树是你的,上面每一朵花都是为你而开,不用折断,也是如此。”
岳金銮听出他的隐喻,嗫嚅道:“……那我现在把树种回去,还能活吗?”
秦恕道:“不能了。”
岳金銮失望,秦恕笑道:“没事,我可以陪你从生根发芽开始,再长一棵,就种在定王府的院子里,让你日日都能瞧见。”
他执起她的手,“现在可以陪我踏青了吗?”
岳金銮被他牵着往桃林深处走,“你方才留那名异姬说话,就不怕被过路的人看见吗?”
秦恕淡淡道:“我的人都在周围,闲杂人等进不来。”
有道理。岳金銮歪头,“我怎么进来的?”
桃林花密,少女的疑问与拂着桃花的春风相系,秦恕等她的步调,走的很慢,“因为我在等你。”
岳金銮后知后觉道:“你知道我今天要来踏青?”
“打听到了。”秦恕道。
实则岳金銮每日的行踪司桔都会汇报给他,她在家待嫁的每一日,是去狗市买狗了,还是在家吃了十个糖人,他全都知道。
在他们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他通过下属呈放在书桌前的“王妃日常记录”了解她的一切可爱之处。
岳金銮细细的手指头被秦恕栓的很紧,“那你还敢叫异姬过来,当着我的面被我看见,你故意的?”
“没有。”秦恕弯眸,“我只是觉得,我所行之事,你既是我的妻子,便有权知道。我的事,没有什么好隐瞒你的。”
第六十七章 (二更)
韩舒枝怀孕了, 她在家作胎满三个月,岳金銮才敢约她上茶楼听书。
二楼的雅间隔着帘子和屏风,岳金銮倚在栏杆上, 往嘴里丢花生,这绝招还是她跟岳金吾学的。
她那混不吝的哥哥继承父亲风范,遇上正事便不混了,年一过,就带兵驻扎在外, 剿了一窝山匪。
这本是值得传扬的好事, 谁知剿匪第二天,岳金吾就寄信回来跟温采采哭,说悍匪凶猛, 好可怕的,他差点回不来了,想吃娘炖的红烧肉压压惊。
温采采回信道,肉寄过去就馊了,无情拒绝。
隔着信纸岳金銮都能想象岳金吾的黑脸。
但到底是亲兄妹,她担心哥哥是真, 便让人寄了一袋子干肉条。
当今圣上宠信岳家不错,但岳家的荣盛, 需得自己挣,从不是由旁人施舍,亦或攀附裙带。
韩舒枝咬着酸芒干听书,突然扫见楼梯口走上来的一抹倩影, 她嘴里的酸芒干掉了,愕然拍拍岳金銮的手,“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岳金銮往上抛了颗花生, 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愣,忘了去接花生。
花生掉在她头上。
江犁雨戴着斗笠轻纱摇步而来,就坐在他们隔壁。
隔了一重屏风一重珠帘。
江犁雨爱惜名声,自持高贵,以往从来不出没这种地方。
韩舒枝小声道:“她当初在宫里勾引太子宠幸引的众人围观算是彻底败坏了名声,现在又来茶楼,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那何必还戴个斗笠挡着脸,是想又当又立?”
岳金銮心不在焉的碾碎花生红衣,“管她干什么,她费尽心机想要嫁给太子,现在如愿以偿,心里指不定多得意,礼义廉耻,她能占得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