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不准她的意思。
彭行谦见袁烨没有说什么,便整了队,施号发令,让兵士们严阵以待。
小山丘底下,简玉纱的队伍已经逐步进攻,彭行谦赶紧让人投石,盾牌挡不住滚石,陆宁通与站在前面的兵士,结结实实地吃了亏,底下哀嚎一片,连连后退。
彭行谦派了探子去窥探。
而此时,山林里响起一阵吟唱之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起初,只是一人吟唱,紧接着有好几个人都跟着模模糊糊地念着,尽管念的不大清楚,但和着简玉纱弹奏出来的瑟音,却也造出了汹涌澎湃的气势。
这首诗,旁人不懂,却着实弹进了袁烨的心里。
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默默念着,不禁自问:她是在怪他没有珍惜她么?
一司营地。
探子来报:“报!敌方大量兵士流血!”
二报:“报!敌方队伍东倒西歪!”
三报:“报!敌方队伍溃散,已经退至营地!”
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彭行谦大喜过望,高高举起了旗帜,施令大举进攻!
“冲啊!”
“冲啊!”
“冲啊!”
十几个兵士,举起武·器冲下山,乌压压一片,嗓子里吼叫着,脚步用力地踏平土地,势若长虹,惊得林子里鸟儿振翅,野兽乱窜。
袁烨深拧的眉头陡然舒展开,他知道简玉纱要做什么了!
可是太迟了。
不待袁烨和一司兵士解释,彭行谦已经带着人都冲进了地方阵营。
结局可想而知,一司的兵士被四司团团围住,逐个击破。
四司大获全胜。
下午的一场,一司的赢的更轻松。
优秀队伍评选,破天荒花落四司。
锦带、黄金、画像登榜机会,一样样都由陆宁通代为领取。
荣誉是所有人的,奖励最终平均地落在每个人的手上。
但是可以向营内提要求的特权,大家都默认留给了“闵恩衍”。
晚上,四司要开庆功宴。
黄把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了大家提前结束训练,也许了伙房里帮着购置酒肉。
天黑之后,火把亮起,整个四司都是热闹的。
袁烨单独过来找简玉纱,他将匕首丢给她,泰然笑道:“一司的人给你们送了牛肉,拿去割肉吧。”
简玉纱下意识便接过匕首,还是袁烨之前送给她的那一把。
袁烨见她愣愣的,笑的比她自然:“再没别的意思了。的确输的心服口服。”
简玉纱有些脸红,这一仗若在战场上,她赢了是料事如神,用在和袁烨之间,到底有些胜之不武。
大道理就不用说了,她知道袁烨能明白便足矣。
沙场里刮过一阵冷风。
简玉纱抬头看着天上冷月,一算日子,问道:“中秋快到了。”
袁烨点点头说:“我就不在家里过了。明日启程。”
简玉纱道:“三哥,一路平安。”
袁烨笑一笑,转身走了。
简玉纱拿着匕首回营帐附近,果然一司的人送来了大盘的牛肉,她将匕首拿过去割肉分给众人。
有人认出来了:“这不是袁队长的匕首吗?”
简玉纱答道:“他让我拿来给大家割肉吃。”
一司过来凑热闹的兵士喝的醉醺醺的,嘿嘿笑道:“还记得头一次见袁队长的时候,讨厌极了,听说他明天就要去浙江了……其实我觉得他人挺不错的,尽心尽责,今日输了也不怪他,‘闵恩衍’,你小子太多诡计了,心肝儿一定是黑的,嘿嘿,我看你以后要成大将!”
四司的兵士捂上了他的嘴,庆功宴仍在继续。
月亮在云层里藏住一半,四司的兵士才偃旗息鼓。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差点儿没按时起来,是副管队衣衫不整地挨个摇醒,惊呼道:“快起来!快起来!出事儿了!”
陆宁通昨儿喝的多,肿了一双眼,砸吧着嘴问:“出什么事儿了?”
副管队赶紧穿好自己的衣服,慌慌张张解释说:“罗队长出事了。”
帐子里,大家登时清醒,但不是吓的,是乐的。
这货可终于出事了!
第七十一章
昨日夜里四司大办庆功宴, 简玉纱等正主不过是喝酒庆祝,同司里另有一些压根儿就没参与的人,倒是比他们小队里的十二个人玩儿的还起劲儿, 厮混在丙班的帐子里,喝酒赌钱整整一夜。
早起天透出第一丝亮光的时候,丙班帐子里有人发生了口角,原是因赌资多少的小问题,好好掰扯掰扯, 或者各退一步, 小事也就了结了,偏兵士输了一夜,输红了眼, 为了不到一钱银子和庄家闹的厉害,闹着闹着,还有人发现庄家作弊。
这下可就了不得了。
一群赌棍和酒鬼,再加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眨眼间就闹到见了血。
见血的人里,就有罗队长, 因为昨晚是他做的庄。
队长带头和兵士赌钱还打架斗殴。
这股子邪风,乘着昨儿优秀队伍评选比赛的肩膀, 一直飞到了李坐营的耳朵里。
李坐营早就想整肃军纪,苦于军中权贵子弟多,不好下手,这回正好拿这件事作筏子, 处理了罗队长和戊班的正管队,将其两人撤职之后,又打发去了别处。
履历上写下这般恶劣的违反军纪的事件, 他们二人再也别想有出头之日。
一番杀鸡儆猴之举,浇灭了士兵们傲慢的焰火,让幼官舍人营里重归宁静,便是站在风口浪尖的四司,也没有一个人敢当刺头,个个都老实巴交训练,甚至比从前更加勤勉认真。
“闵恩衍,陆宁通,李坐营召见你们。”
简玉纱正在和战友们一起训练,便被李坐营手下的侍卫叫了过去。
简玉纱与陆宁通一起去了李坐营的帐子,却见秦放队长也在里面站着,三人眼神交汇之后,便都同李坐营行了礼。
李坐营面无表情地坐着,也不看三人,似乎是不想助长兵士们的不良风气,口气淡淡道:“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戊班罗队长和正管队撤了职,现要新选人出来添补空缺。我属意小秦队长去你们戊班。”他的眼神落在简玉纱和陆宁通身上,不容反驳地问道:“你们两个没意见吧?”
简玉纱与陆宁通同时摇头,把秦放丢到戊班,自然是李坐营特地关照着戊班。
李坐营又瞧了瞧秦放,秦放抱拳道:“属下一切服从军中安排。”
坐营官点点头,挥退秦放与陆宁通,留下简玉纱单独说话。
“优秀队伍评选胜出的队伍有一样特权,陆宁通说这个机会留给你,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简玉纱早有打算,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坐营。
李坐营微愣,问道:“就这?”
简玉纱:“就这。”
李坐营琢磨了半天,直接问简玉纱:“我本想将正管队的位置留给你,等明年你们队伍过了训练期,你便顺其自然升任队长。我正等着你来找我提,你不提便罢了,却浪费机会替别人求个解脱,怎么,正管队的位置你不想要了?”
简玉纱摇头,反问李坐营:“您不觉得宁通也很合适吗?”
李坐营挥挥手,让简玉纱退出去,又把陆宁通叫了过来。
如简玉纱所言,陆宁通也很不错,李坐营不忍掐断好苗子,也想给陆宁通一个机会。
哪知道这兄弟二人,一个赛一个“清高”,陆宁通给的答案是:“考核胜出,闵……她居功至伟,正管队轮不上我到当。”
李坐营无奈说:“也不知你们富家子弟看不中军中这点富贵,一个头衔愣是推来推去。得了,既然你也不想要,我做主了,以后闵恩衍就是你们队的正管队。你去告诉他一声就得了,不用到我这里来复命了。”
陆宁通笑得比盛开的牡丹还要热烈:“是!”
就这样,简玉纱成了戊班的正管队。
她与陆宁通二人,不管谁做正管队都是众望所归,消息出来,只有恭贺她的,没有反对她的。
但简玉纱心里却另有计较,她私下里找了陆宁通,问他:“宁通,你明知道我身上有些不能对人言的麻烦,怎么还把正管队的职位推给我?”
陆宁通撇开眼,摸摸鼻子,脑子里全是简玉纱本尊的相貌,他忸怩问道:“你总算肯告诉我了?我要自己不发现,你难道要瞒我一辈子?”
简玉纱没答话,若陆宁通没发现,她当然是要一直瞒下去的。
陆宁通有点儿生气,但更多的是替简玉纱惋惜。
他按下杂思,正色道:“好姐姐,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不能叫别人抢了去。闵恩衍这等小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简玉纱心里感动,但这事叫人无可奈何,她道:“我占了他的身子,荣誉算在他头上,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陆宁通却不这么觉得,他放肆建议:“你只管敞开了行事,倘或别人怀疑起他,若大家明白了,你就清白了;若大家不明白,觉得他是被鬼怪附身——像他这样的人,便是被人架在火上烧死,也实属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