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有!
柳氏面色狰狞道:“贱蹄子倒是颇有心计,你虽没主动传流言,却故意叫丫鬟看见你吃残羹冷炙,变着法儿告诉下人们我苛待你。我原以为你是个单纯人,才不计较你家道中落,门户低微,没想到你城府这般深,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哪有半点配得上我儿?娶你还真不如当初就娶……”
说到这儿,她便打住了。
但闵恩衍却心里清楚柳氏要说什么,闵家娶简玉纱还有内情,而且柳氏也决计不是不看重门第的人。
闵恩衍还浸在混沌茫然之中,柳氏已经给几个婆子了使眼色。
四个婆子立马撸起袖子,其中两人钳住闵恩衍,压着他跪在两尺见方的青砖上,另两人站在左右,磨拳擦掌。
闵恩衍真的慌了,柳氏前几日再狠,也不过是拿书砸他的头,今日这像是要上刑!
他试图挣脱粗使婆子们的手臂,但一个女人的身体,如何比得过两个粗使妇人的力道,便是他真身上阵,只怕也扭不动分毫。
柳氏似乎欣赏“简玉纱”挣扎的样子,她也不发号施令,直等“简玉纱”挣扎的没劲儿了,死鱼一样任人宰割,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闵恩衍浑身酸软,喘着粗气,脑子里划过无数想法,他甚至想过,告诉柳氏真相,但是柳氏会信吗?
他这时候才明白,原来“简玉纱”在府里根本就无依无靠,柳氏想要欺负死“她”,实在是太容易了。
前一世的三年,她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不等闵恩衍多想,柳氏已经换了脸色,站在他的正前方,睥睨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脑袋一口咬掉。
寒气从闵恩衍的骨头里渗出来,他惊恐地望着柳氏,瑟瑟发抖,连话也不会说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话才能制止柳氏。
柳氏吩咐两个婆子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上!”
闵恩衍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堂堂承平伯府,怎可对诰命夫人上私刑!你难道不怕旁人看出斥责闵家吗!”
柳氏得意地笑道:“你放心,保管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丁点痕迹,也不会损伤你发丝分毫。”
闵恩衍惊愕地看着柳氏,手脚冰凉。
这等手段,堪比军营对待俘虏,内宅之中,究竟藏着些什么样的污垢晦暗。
站在一旁的两个婆子,左右开弓,猛戳闵恩衍的人中、合谷二穴。
这两个穴位,常用来治急刺中风患者和惊厥小儿,疼痛醒神效果十分明显,闵恩衍万万想不到,竟有一天会变成刑法落在他身上。
祠堂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叫声,院子里的榕树上,鸟群从繁茂的叶子里惊走。
闵恩衍疼得浑身出冷汗,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他流着泪讨饶:“母亲,我真的没有造谣生事……我真的没有啊……”
柳氏甚觉不足消恨,又吩咐婆子道:“脱掉他的鞋子。”
闵恩衍吓得再次挺直身体,奋力地藏起自己的脚。
婆子抓住他的脚腕子,三两下就除去他的鞋袜,在他脚背上找到太冲穴,用指关节狠狠地按下去。
闵恩衍当场昏厥。
婆子请示柳氏:“老夫人,夫人晕了。”
柳氏张开十指示意,道:“不是还有十宣穴未试吗?不过我瞧掐十指,不足以让‘她’苏醒,拿针扎吧。”
两个婆子架着闵恩衍跪在地上,另外两个取出备好的针,往闵恩衍十指扎去。
十指连心,一根接一根银针下去,闵恩衍硬生生疼醒。
又是一声鬼哭狼嚎,闵恩衍面无血色,额前冷汗粘着碎发,邋遢狼狈,用眼神哀求柳氏放过他。
柳氏忆起老伯爷曾经的宠妾,也是这般勾着丈夫没了魂儿,憎恶道:“最见不得你这般楚楚可怜的贱样,狐媚子投胎!”
眼看又要挨针,闵恩衍真的怕了,他绝望地哭喊着:“娘,我是恩衍,我是恩衍啊!我是您亲生儿子啊!”
柳氏皱了眉头,“简玉纱”莫不是疯了?
闵恩衍以为有救,情急之下说了件隐秘事儿:“娘,您可还记得,儿子七岁的时候不小心闯入您的房间,那时候您正在换衣裳……”
柳氏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嘶吼:“你们成亲不过短短几日,恩衍竟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她眼神阴鸷,表情扭曲,咬牙切齿吩咐婆子:“给我扎扎扎扎扎扎!”
闵恩衍没想到适得其反,双眼一黑,又晕了。
苍天啊。
为什么做个女人,便活得生不如死了。
闵恩衍神志不清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了简玉纱说过的话——臭骂柳氏一顿,打柳氏两个耳光。
他居然真的想这么做了。
简玉纱远在营卫,打了个喷嚏。
因为要操练,她在营账里换上一套便利的蓝色短打,正往教练场上去。
闵恩衍的狐朋狗友之一陆宁通,也穿着一身短打,过来拍打简玉纱的肩膀,叹道:“完犊子了,一会儿又要挨秦队长的打。”
简玉纱拿开陆宁通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淡然道:“是么。”
那她可太期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24k纯爽文,大家担心的什么身体坏了, 名声坏了,通通没有。
往后看就知道了~
第七章
京中营卫分三。
一曰神机营,专习火器;一曰三千营,专习巡哨;一曰五军营,专习营队,也就是步兵骑兵的日常操练。
因大业军户世袭,祖、父若是军户,则子孙世世代代皆为军户,不得更改。
所以五军营下有一营卫,名为幼官舍人营,专职操练京卫幼官和应袭舍人,像闵恩衍、千户之子陆宁通,这种承袭爵位或职位的,都是应袭舍人,要在幼官舍人营里操练。
幼官舍人营中设有坐营官一名,专主营内一切大小事务。
但营中人数多达四千人,坐营官也无法事事亲力亲为。
所以幼官舍人营下还分四司,列为一二三四司,每司各设一把总,分领千人。各司又有领队官四人,分领二百五十人。每二百五十人中,选出五个队长各自分管五十人,再从五十人中,选两个管队官,负责队中一应庶务,包括考勤和后勤。
司内明面上本不分一二三四,但私底下大家还是按实力排了“一二三四”四个队,每队之下,又按实力分了甲乙丙丁戊五个班。
闵恩衍和陆宁通,同属最末等的四司、最末等的四队、最末等的戊班,在戊班罗队长手下操练。
原先营卫里各司月考,都是司内各班考核各班,但这样容易滋生不平之事,后来锦衣卫指挥使何绍向皇帝谏言,便改革为各司之中,各班互考,坐营官监考,再由四司的领队官互相巡视。
自己人考自己人,便是为了不失颜面,多少都会放水,不让自己手下兵士输得太难看,但互考可就不同了,不让对方丢脸丢到老家,不算完。
更遑论四队戊班的罗队长,素来看不惯四队甲班的秦队长。
两班互考的时候,两位队长常常严阵以待,绝对不给对方留半点情面。
甲班兵士尚且不怕,毕竟能进甲班,皆是四队里有些本事的人,任戊班的罗队长怎么考,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戊班兵士可就惨了,甲班的队长本就比戊班的队长厉害,又是队长对阵兵士,苦头可不少。
而且每月过考名额有限,哪个队长不想给自己队里多争取几个名额?
月考的时候,都是下了真本事,心黑下狠手的队长,也不是没有。
四队戊班每月能过考的人,不过凤毛麟角。
所以戊班兵士对考核的要求就是——挨打挨轻点儿。
例如闵恩衍、陆宁通,便都是这种废物。
简玉纱大致从陆宁通口中了解完考核信息,心里约莫有个谱儿,她的对手并不强劲,甚至可以说很弱。
她又问陆宁通:“甲班秦队长,一般怎么考核我们戊班?”
陆宁通眼睛一瞪,道:“你怎么成个亲,把这都忘了?不还是除去队长和正管队,剩余四十八人互搏,留下二十四人,从中选取十人由秦队长亲自考核,也由他判定是否通过。”
“戊班一般能有几个人通过秦队长考核?”
“不定,一个两个都有可能。”
“那剩下的名额呢?”
“另外四个班瓜分了呗。”
简玉纱皱着眉,也就是说,戊班是最受压榨的班,承受的压力,恐怕不比甲班小。
这个考核制度对于弱者来说,非常吃亏。
但她也能理解,本就是越弱越惨,尤其是营卫这种靠拳头说话的地方。
教练场就在前方,场上各班兵士衣服颜色显然不同,甲乙丙三个班的兵士已经到了大半,丁班戊班的便要消极一些,粗略数去,各班不过只到了十几二十人。
陆宁通勾着简玉纱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我有个主意。”
简玉纱掐着陆宁通的手腕,硬生生拨开,扫他一眼,道:“我近来身上不爽利,你别碰我,难受。”
陆宁通收回手,道:“好吧。”
简玉纱淡色问道:“说吧,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