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纱点点头,走过去坐下。
闵恩衍饿呀,顿时闻到了肉香味儿,他皱着眉问:“你背着我吃东西了?”
简玉纱大大方方告诉他:“嗯,吃的肉粥,还有笋脯、素火腿、酱黄瓜、凉卤鸭。”
全他娘的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
闵恩衍的肚子更饿了。
咕噜咕噜咕噜。
闵恩衍肚子叫得很合时宜。
简玉纱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你不知道我有吃的,而你没吃的?”
闵恩衍脸颊烫红,他自然想起来了……认亲那日,柳氏是叫他去房里先吃了东西垫肚子。
天色渐亮,柳氏姗姗来迟,她打扮得体面周全,肚子吃得饱饱的,精神抖擞进入明间。
闵恩衍眼含幽怨,敢怒不敢言。
柳氏坐在主位上,笑瞧闵恩衍:“玉纱,我早起头疼犯了,叫你久等了。”
闵恩衍语塞……柳氏是他的娘,他娘的头疾什么时候犯,他还能不清楚?
他强扯一个笑容出来,道:“我等您是应该的。”
简玉纱嗤笑。
但愿他今天不会把这句话咽下去。
等完柳氏,还要等大房的人。
简玉纱吃饱了,无所谓多坐少坐。
闵恩衍可不同,他饿得不行,喝茶水垫肚子,越饿越厉害,难受得紧。
天彻底亮堂了,大房的人才匆匆赶来,一家四口拌着嘴过来的,大嫂骂大哥,大哥骂大嫂,俩人相互气不过,又一起骂孩子。
闵恩衍现在没工夫嫌他们聒噪,他就想赶紧回院子去填饱肚子。
大房夫妻两个,却很抱歉地拉着“闵恩衍”的手,道:“玉纱啊,你两个不成器的侄儿一大早就气得我心口疼……”
闵恩衍干笑着推开大嫂的手,道:“嫂子,无妨,我是新妇,等你们是应该的。”
大嫂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闵恩衍”手上的动作,咬了咬牙。
就这么嫌弃她么,不过摸一摸手,就这般急着推开。
闵恩衍浑然不觉。
大房人都来了,也就只剩下一个小姑子闵宜婷。
柳氏高坐主位,开始同“闵恩衍”讲话:“玉纱,闵家人口简单,家里人你应该都认得了。”
闵恩衍不见闵宜婷,问了一句:“婷姐儿怎么没来?”
柳氏面色不虞,沉着嘴角道:“她病了,难道还要她拖着病体来吗?”
闵恩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大嫂连忙打圆场:“玉纱啊,以后多的是见面机会。”
闵恩衍正端着茶往嘴里送,点着头说“是”,大嫂又补了一句:“正好你还能省一个红包!”
闵恩衍险些呛到:“大嫂!我更不是这个意思!”他眼瞅着柳氏的眼刀子要过来,忙不迭解释道:“婷姐儿的红包自然少不了的。”
柳氏脸上微有淡笑,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在她脚边放两个软垫,另有丫鬟奉两杯茶上来。
闵恩衍和简玉纱齐齐起身,给柳氏敬改口茶。
简玉纱端着茶,微微屈膝,然后道:“嘶……昨日迎亲伤了腿,跪不下去了。”
柳氏着急上火地问:“哎呀,伤了哪里?昨儿夜里怎么不叫大夫看看?”
简玉纱道:“无碍,只是跪不下去。”
柳氏没所谓地道:“那便不跪了。”
简玉纱面上浮笑。
闵恩衍端着茶杯眼含希冀地看着柳氏。
他也不想跪。
回应闵恩衍的,却是一屋子人深深的注视。
闵恩衍暗咬牙槽,屈膝重重跪下。
膝盖挨到软垫的那一刻,他差点哭了。
软垫里面,为什么会有小碎石啊!
闵恩衍眼圈泛红,抖着手奉茶:“母亲,请用茶……”
柳氏并不接茶,直接开始训话。
一说便是一刻钟。
闵恩衍端着茶,跪都跪不住了,柳氏才不紧不慢地接茶,呷一口说:“……可都明白了?”
简玉纱漫不经心地说:“儿子明白。”
闵恩衍饿得头晕,有气无力道:“媳妇明白。”
柳氏放下茶,分别给两人一个红包。
闵恩衍捏到红包的时候,皱了眉头。
太薄了。
随后又改口叫了庶出的大房夫妻两个,也领了两个红包。
还是太薄了。
里面莫不是没装东西?
但闵恩衍眼下只顾想着吃东西,没再细想,他迅速地给侄儿发完红包,恨不得立刻离开安顺堂,回去饿狼扑食。
认完亲,简玉纱起身道:“我回去习武看书了。”
柳氏高高兴兴地挥手说:“快去吧,便是成亲,这些也万万不可耽搁的。”
闵恩衍松一大口气,抿着笑起身,想回去吃东西,却听柳氏淡淡道:“玉纱啊,你陪我给菩萨上柱香吧。”
闵恩衍:“……”
简玉纱冲他笑一下,便只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第三章
简玉纱走后,闵恩衍与柳氏去了小佛堂。
柳氏是个信佛的人,平日里喜欢念佛经,但不吃斋,她还是好吃肉。
人说相由心生,柳氏便是念佛,也改不了刻薄脸。
她脸上是一张会反光的薄面皮,颧骨高,眼睛虽然是双眼皮儿,但内眦赘皮,多眼白,悬在一双又细又淡的眉毛底下,随随便便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不好相与。
柳氏领着闵恩衍在佛堂里叩拜,她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隐约能听明白,是求菩萨保佑她的儿女,甚至连庶出大房子女也囊括了,就是没有简玉纱。
闵恩衍瞧着慈眉善目的菩萨,他头一次希望菩萨是个聋子,可千万别听见柳氏的祈求。
现在最需要菩萨保佑的可只有“简玉纱”!
柳氏起身掸掸裙子,叫丫鬟递了三炷香给闵恩衍。
闵恩衍接了香,刚跪下要拜。
柳氏吼道:“错了!你这样不敬菩萨,是要拖出去吃棍子的!”
闵恩衍一脸茫然,“母亲,我怎么不敬菩萨了?”
柳氏摇头叹气,道:“方才我拜的时候,你没瞧见我怎么捏香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是拜菩萨还是气菩萨的?”
闵恩衍连忙顺着柳氏的意思,纠正姿势,右手四指交叠,覆盖在左手上。
他刚要起身上香,柳氏又呵道:“错了!平视菩萨,你瞧瞧你的眼神,你要对菩萨大不敬吗!”
闵恩衍胸中郁结,皱着脸道:“……我没有啊。”
柳氏瞪着闵恩衍,道:“菩萨跟前,你还敢顶嘴?!”
闵恩衍欲哭无泪:“……我真没有。”
而且,菩萨面前为什么不能顶嘴?
柳氏扶额,一副快要气晕的样子。
闵恩衍只得认错:“母亲我错了,我不会,您教教我。”
柳氏这才心满意足,教他正确的敬拜步骤。
闵恩衍跟着柳氏一步一个动作,终于学会了“拜菩萨”,还巩固了好几次。
他不知道菩萨满不满意,总之柳氏肯定是满意了。
起起立立,一通折腾下来,闵恩衍眼睛有点花。
许是早上什么都没吃,身子快支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拜完佛,闵恩衍唇色发白,脑子里就一根筋儿地想着,太好了,终于能回去吃饭了。
然而柳氏却走到临窗的方桌前,打开了佛经。
柳氏翻开佛经念着,不一会儿抬头看着杵在原地的闵恩衍,道:“站着干什么?过来磨墨。”
闵恩衍无言以对,不是说只是来上柱香吗?
他只能拖着饥饿的身体走过去,他太饿了,脚下虚浮无力,每走一步,都觉得费劲。
这还没完。
柳氏让闵恩衍抄写佛经,并道:“信佛有诸多好处,你现在恐怕还不晓得,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当婆婆的是不会害你的。”
闵恩衍心里默道,如果这就是信佛的好处,等到死了,他也体会不到好在哪里!
闵恩衍站在桌子前,提笔抄写佛经。
站久了不免有些累,他想坐。
柳氏瞧出“简玉纱”的心思,便道:“站着抄佛经,菩萨更能感受到你的诚心。”
闵恩衍不禁投去一个“您为什么坐着”的眼神。
柳氏做作地捏捏腿,说:“我这膝盖骨的毛病,菩萨是知道的,菩萨会体谅我的。”
闵恩衍:……求菩萨也体谅体谅我无中生有的腿病。
闵恩衍认认真真抄了整整一上午,终于盼到了中午。
柳氏却不急着出去吃饭,她起身,从桌上捡起闵恩衍抄的佛经看了看,觉得字迹有点儿眼熟……大约写行书的人,都写这个样。
闵恩衍揉着手腕子,脸上挂着笑。
柳氏往日经常夸赞他字写得好。
辛辛苦苦一上午,柳氏也该给点好脸色他了。
闵恩衍笑意逐渐加深,含着期待的眼神时不时瞥向柳氏。
万事俱备,就等着柳氏夸他了。
柳氏看了半天,眉头一皱,评论说:“字太丑。”
闵恩衍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莫不是听错了?
柳氏随手将抄好的佛经扔在桌面上,失望道:“哎,烧给菩萨,我看菩萨是不会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