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三品及以上的朝臣官员携着家眷立在更后侧,安抚着已经哭的几近昏厥的徐太尉及太尉夫人。
只单单看着现下的场景,素清绾便已经觉着有些混乱了,更不用说先前徐太尉与太尉夫人痛失爱女时的哀嚎,估计是要震得整个皇宫的雀都飞了个干净了。
“素夫人也来了,朕昨日还接到素将军的战报,许是近一段时日便能归来了。”许光枢瞧见了谢芸带着素清绾前来,便唤了上前来,“如此让素夫人折累,朕属实对不住素将军。但俪妃是徐太尉之女,又是朕心中所爱,确实不想草草了事。”
老皇帝的这般虚与委蛇的说辞素清绾是听不下去的,便偷偷的侧目看向跪在蒲团上一脸阴冷的许嘉述。
他与梦中所见之时似乎有所不同,现在的许嘉述虽然悲伤,但总是隐隐觉着他并不将此时的悲痛当做一回事,仿佛只是来完成个任务,跪着就好了。
素清绾偷偷打量着,蓦然一道灵光闪现。她现下动不了李国公与定王,可许嘉述是可以的啊!皇室之间的战争自古以来就是不断的,况且许嘉述还会是未来的圣人,那必然是在这场皇家战场中胜利了。
所以没有谁比他更能有力的针对定王了,但许嘉述性子野得很,又怎么能劝说他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呢?许嘉述定是不会信她的话吧……
正想着,素清绾隐隐便感觉到有一束炙热的目光朝她投来,她抬起眼,便瞧见刚刚还低着头的许嘉述此时已经将头抬了起来,嘴角含着笑意,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她周身的汗毛瞬间便立了起来,想到前几日梦中许嘉述那凶狠的模样,素清绾没忍住的打了个寒颤。
“素家三娘已经有几年没入宫了,及笄礼都已经过了吧?”
谢芸回道:“往年都是将军带三娘入宫,颇有些不识礼数。近几年将军总是带兵打仗,自然便不多教三娘入宫叨扰了。”
听得圣人提及她的名字,素清绾便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头端手恭恭敬敬的等着圣人接着说话。
许光枢听后摇了摇头,轻笑道:“素夫人是识礼的,但素将军是辅国功臣,不必在意这些。”说罢又看向素清绾:“素家三娘还未曾有婚约吧?”
“未曾,三娘还年幼,臣妇私心,还想留在身边养几年。”谢芸看向安禄殿门口,有意不提此事,便道,“陛下,高僧们已经出来了。”
只见安禄殿门已经被推开,数十个和尚从中走出,显然是已经诵经超度完。许光枢只得无奈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道:“那朕可要给素家三娘着眼打量汴京男子了,或许是朕的皇子们,也是可以的。”
谢芸只含笑谢过,并未应允。
待高僧们出来后,安禄殿外的人员便都转移进了殿内,而许嘉述和十二皇子也转移进了殿内跪着。一阵繁琐的仪式唠叨,然后便是宣诏、盖棺,今日的事就算是完了。再之后便是推棺入皇陵,写进史册,但那都是日后的事了,与当下无甚关系。
一切了事,众家眷们便得了圣人的恩旨,可自行去御花园赏玩,亦或是受得了嫔妃们的邀请,可前去稍作片刻。一时间众家眷们的脸上便又洋溢起了笑意,三三两两的携手随着宫婢而去了。
而朝臣官员们便都到了御书房,与圣人共议大事。
转看安禄殿内,人烟散尽,便也无人知道原本跪在蒲团上的燕王与十二皇子消失不见了。
谢芸一直不喜皇家的假意热络,于是领着素清绾沿着宫路往宫门走去,意欲回府,却没成想刚过宣政殿,便被一个宫婢给唤住了,言皇后殿下请她椒房殿一叙。
谢芸听后皱眉问道,“可有说皇后殿下唤臣妇何事?”
宫婢摇头:“皇后殿下未说,只叫婢子来请您过去,素三娘可以由其他宫婢领着去御花园赏玩等您。”
听得这话,素清绾与谢芸便都蹙起了眉头。皇后殿下有请,却连自己女儿都不让一起领过去,显然谈的并不是一件小事,一时间谢芸也有些不太情愿。
可毕竟是皇后殿下之邀,素清绾只得福身道:“母亲不必担忧,萱萱在御花园等您便是了。”
半晌后谢芸点了点头,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乱跑,直到看着她进了石门转进御花园假山处,这才回头同宫婢往椒房殿去。
而素清绾则由一个婢子领着她往御花园走去,沿路行过假山,踏过湖桥小亭,便进了鲜花环绕、郁郁葱葱的御花园了。
宫婢完成了任务,福身行礼,回宫复命去了。此时众家眷都还未往这边走来,素清绾便执着扇,一脸悠闲的在清净的御花园里闲逛。然此时天气沉闷,花儿也蔫蔫的,看久了也没什么兴致,她便往假山前的小亭走去,坐着歇息。
还未等她落座,假山后竟传来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然后便是女子银铃般的轻声低声道:“殿下好心急~”
素清绾整个人一颤,心道自己时运不济,保不齐是撞到了哪位风流的皇子正在假山后绵绵春意,连忙轻着起身,提起裙角意欲走出亭子。
然刚踏一步,又听女子道:“殿下,您可是说真的,不日便会提携我父亲成太尉?”
男子声音低沉的笑了笑,似是在轻嗅着什么缓缓回她:“嫣儿与我情爱之时总爱说这些朝堂之事,不过你也大可放心,待那徐太尉卸了职,这太尉便非李国公不可了。”
素清绾呼吸滞住,就那么抬着一只脚弓着腰的姿势立在亭子中,她想悄悄的离开,但假山后似乎是定王与李国公家二女,讨论之事也是今晨她在斟酌的问题,一时间倒教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焦急的很。
假山后传来呼吸急促的声音,女子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道:“那殿下,嫣儿日后会是您的正妃、太子妃、皇后吗?”
定王笑道:“自然,日后是。”
素清绾在心里先是把定王骂了千八百遍,就这样的垃圾货色也配娶秦诗茵?而后便是对那李家二娘恨铁不成钢,都在这节骨眼上了,为什么不问些有利的话呢?
比如要怎么扶持李国公成为太尉、都有哪些朝臣会参与……
哎,朽木不可雕也。
假山后的声音越来越令人红脸,素清绾知已经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就想着悄悄的走出亭子。然而她抬起的这只脚还没放下呢,便瞧见花丛处走来本应在安禄殿的许嘉述,手捻着佛珠,一脸笑意的朝她走来。
素清绾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竟重心不稳一般向前倾去,惊的她张口就要轻呼出声。然而一个“救”的音还没发出,素清绾整个人就被捞了起来,嘴也被一张白净的帕巾捂住,然后便一个旋身隐蔽在了花丛中。
素清绾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恐的想要挣脱当前的桎梏,随即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轻声道:“本王唐突了,但请素三娘别出声,若被七弟听见了,你怕是不好过的。”
第7章 试探
隔着帕巾,素清绾闻到了许嘉述身上经久念佛诵经特有的檀香味,倒是让她紧张的情绪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不会再说话了,教他把帕巾拿开。
身后的许嘉述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也很快就将帕巾拿开,身子往后与她隔了一段距离道:“本王唐突了。”
“也是我不注意,还要多谢殿下的搭救。”素清绾感觉到身侧的檀香味变得稀疏了些,才轻声开口道,“不过殿下,现在我们应当如何出去?”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假山一侧的圆形月季花丛,花丛内侧中空,放置着一座大理石圆台。他们二人就在圆台与花丛里侧的空余处藏匿着,从外面看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但若是现在冒了头出去,必定会被假山后的定王看见;可若是不出去,假山后的声音却也越发的大了些……
素清绾在心中默念着非礼勿听,然而脸颊却还是肉眼可见的红了红。
许嘉述抿着唇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半分没有在安禄殿时的阴冷,反而显得有些活泼。他将食指抵在嘴边示意素清绾不要出声,然后伸手轻轻将石台往一侧挪动,一人大小的地洞便出现在素清绾的眼前。
素清绾惊讶的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嗯,这就是本王的秘密。”许嘉述将帕巾一头递到素清绾面前,好似听到了她心中的话一般,“地道不深,但有些黑,素三娘拉着本王的帕巾走罢。”
然而素清绾却手指绞着衣袖迟迟不肯伸出手。她想着,与男子在无人之时同处本就已经越界,再一起走进这幽黑的地道时被人瞧了去,那更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纠结的很,半晌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另一头的帕巾,然后看向许嘉述道:“那便有劳殿下了,走罢。”
比起这些暂时虚无的事情,当下还是命重要些。若是让定王知道她听到了那时的对话,她可能就没办法活着走出大明宫了。这样看来,还是许嘉述安全一些。
于是素清绾又暗暗的将手中的帕巾捏紧了一些,却没看到前面的许嘉述轻轻勾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