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嘉述却从身后扯住了她的手腕,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至身子,瞬间让素清绾不敢动了。
“萱萱,本……我,我想娶你。”许嘉述的声音没了平日的那般戏谑,反而带着些许的讨好,“只是京中,现在我的非议颇多,我……”
“那子衿是那样的人吗?”素清绾沉着语气问他。
许嘉述瞬间慌乱,连忙踱步到素清绾的面前,急急的道:“我不是,只是需要掩盖,我不能让其他兄弟对我……我必须弱一点,才能……”
许嘉述越说越没底,最后干脆息了声音垂着双手一脸颓废的立在素清绾面前,仿若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其实素清绾都知道的,许嘉述心思干净的很,哪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定是出了寒光寺之时方丈叮嘱了他,教他凡事敛了锋芒,才能在那吃人般的皇室生存下去。
她都知道,只不过想逗逗他而已。
见他这般,素清绾便轻笑出了声:“我自是知道的,你不必多做解释,那你何时来娶我?不日我就要及笄了,那时阿娘可就要给我说媒了。”
许嘉述有些急,想要上前拉住素清绾的手说些什么,奈何男女有别他只能作罢。半晌他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了素清绾,目光真挚的好似要把她融化一般。
“这是我出生时皇祖母给我求的玉,赠与你,佑你后世平安。”许嘉述看着素清绾,“我过两日会下江南寻一些事情,待我归来,便前去将军府求亲。”
素清绾毫不拒绝的将玉收入怀中,而后笑容甜甜的看向许嘉述,眸中是闪亮亮的光:“好,萱萱等着子衿。”
然而素清绾,终是没能在合适的时机,等来许嘉述的一句:“萱萱,我来娶你了。”
第31章 前尘(二)
隆和六年年初,许嘉述在众人皆不知晓的情况下,去了江南。
他要去寻什么素清绾不知道,只知道待他回来,就可以十里红妆嫁入燕王府,成为许嘉述的妃了。
可有的时候天意就是在玩弄你,三月初三那日,一次堕水毁了她多年的爱意。
上巳佳节是汴京中颇为盛大的节日,那日清晨素清绾妆点好与素可云前往芙蓉园赏景。到了池畔的时候,素可云突然说要放个纸鸢玩,将今年的心事写在纸鸢上教上天瞧见,说不定今年就可顺顺遂遂了无心愿。
她应了,在纸鸢上提笔写:愿家国安宁、族家顺遂;愿能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纸鸢高高飞到天空,又不知为何坠到了池畔的高树上。作为将军府唯一练过武的女眷,素清绾当然就挽起了衣袖上了树,毕竟上面还有她的心愿呢,总不能一直在树上挂着,不吉利。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树竟然承重这般的差,她一不留神就踩空了折断的树枝,直直的摔进了曲江池中。窒息感扑面而来,池水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鼻腔,周遭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在她即将昏厥的时候,似乎是有着着一袭月牙白衣衫的男子跃入池中朝她游来,她看不真切男子的面容,却在心里一点点勾勒出了许嘉述的面容,朦胧间问着自己,会是子衿回来了吗?
男子游至她的身旁伸手将她捞起,而后似乎极为着急的想要解开她的衣带。素清绾瞬间便回了神,伸手漫无目的的扑腾、推赶,想要让面前的人离开。
这不是子衿,绝对不是!
可她坠入水中已经许久了,身上的力气早已经因为一直扑腾着求救而消失殆尽了,此时推动男子的动作,无异于小猫抓着痒痒,无甚作用。
而后她感觉到身上渐凉,夹衫子被褪下,褶裙也有些半松,只有小衣还好好的穿戴在身,可也没什么用了。男子似乎觉得这般很满意,便褪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而后搂着她的腰身往岸边游去。
她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上了岸后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声已经听不真切了,只能半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面前的男子。
身边的颂春哭声刺耳,左右抓了许多的衣裳披在她半裸的身体上,仿佛这样就能挡住世俗的言论。
在她即将昏迷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许嘉述的身影,可任她怎么去追赶怎么去乞求,那个壮阔的身影也只是大步朝前走着,连一个怜悯的目光都没给她留下。
素清绾想,世俗言论多肮脏,她可能此生嫁不得许嘉述了。
隆和六年四月伊始,辅国将军素家三娘要下嫁正议大夫顾家五郎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这个消息并没有掩盖,反而是大张旗鼓的宣扬着,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城中有人说,顾五郎真是个好郎君,那素三娘坠了水后衣衫都被水流冲散,顾五郎救她上来的时候便已经是衣衫不整,虽说顾五郎用自己的衣衫给她遮掩住了,可还是挡不住旁人的七嘴八舌。
幸而顾五郎有担当,娶了素三娘,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而素清绾则是窝在深阁,手中摆弄着一些不认识的物什出着神。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阁中会多出一个柜子,里面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问了颂春和听雪也都是疑惑的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出阁在即,她也懒得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那日顾五郎救了她又为她掩去世俗的争论,合该她是要嫁与他的。
只是这日,突然从江南送来一抵书信,未附姓名,只是信封上书:萱萱亲启。
信中言,子衿已经将想要知道的事情查探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世变故颇多,一时间信中难以说清,只能寥寥数语问候萱萱是否安好。但仍还有些小事需要再探查一二,今年年底许久可以回京了,望萱萱勿急。
素清绾有些疑惑,越是读着信便越觉面色发红,来信者似乎与她关系很是亲密,就连小字都能唤的这般暧昧。可她自那日坠水后便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很多事情被她压在脑后不愿想起,只要一想到便会头痛欲裂。
这封信也一样,她觉着熟悉,可并不知晓为何熟悉。她执着信踌躇半晌后便有些头痛了,连忙教颂春将信件一同放入那个柜子中,冥冥之中她觉得,那封信与柜子中物什的赠与者,会是一个人。
而后她便将那柜中的物什遗忘到了脑后,因为四月初七,她出嫁了。
出嫁那日顾府排场做的很大,红绸子从素府蜿蜒铺过了三十六条主街,顾长卿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她从素府迎了出去。
汴京中人都说,素三娘好福气,嫁了这么个如意郎君,往后的日子便更滋润了。
可只有素清绾知道,她心里头好像缺了一块,再愉悦的事情都让她提不起兴致来。
而后半年时间汴京的变化颇大,朝政革新换了一大波的官员,将军府的兵权也被圣人拆分为四,意欲将兵力牢牢桎梏在自己手上。而顾长卿竟在半年内连升数职,风光无限好的时候,却以她身子虚弱不宜多走动的理由将她软禁在府中,没有缘由的就冷落了她。
她本也对顾长卿没什么心思,便真就老老实实的窝在府中,学了一些她从前未接触过的女工女红,倒也有了些样子,便更不去过多理会其他事情了。
直到那日她撞见了素可云与顾长卿在花船颠龙倒凤。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与不满通通释放出来,她哭着喊着如同个泼妇一样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她?
然后终归是让顾长卿以她失心疯的由头,再次关进了深院,可那时她并不知道,将军府已经快要没了。
入了冬时,破落的院子是有些偏凉的。素清绾在深院中沉淀了许久,心性早就已经磨得不喜言语了,最爱的事情就是坐在窗边看着飞雪,提笔写些脑子中囫囵不清的事。
不知为何,恍然间她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眉目俊朗笑容温和,他手上执着一串佛珠,而后笑道:“萱萱,等我。”
她不明何意,却还是魇住一般在纸上执笔写下:吾一生惟愿有三,国定,家安,子衿在。
直到那一刻她仿若想到了什么,有风卷着纸往外吹去,她伸手捞了回来,泪珠一滴滴落在纸上,终于没忍住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国未定,家未安,子衿亦不在。
那几日后她神情开始有些恍惚,仿佛真的有些失心疯的样子。直到素可云衣着光鲜的踏入了深院,与她叨叨了些什么,她才知道原来汴京已经变了天了。
定王为了夺储以一封伪造的通敌叛国书将辅国将军素府推上了断头台,而作为素府的女婿顾长卿,却是自荐担起了大义灭亲的职责,亲手处决素府上下百号人。
素清绾在这一瞬间也顾不得什么闺秀之仪了,伸出手去抓着素可云的脸,然后趁素可云没回过神之际拔腿便往外跑去,她想跑到素府,想要跑到顾长卿的面前求他不要伤害素家人。
可当她精疲力尽的跑到素府的时候,顾长卿坐在素府正堂,他的脚下皆是素府中人的鲜血,府中还有哭泣和哀嚎声,让她整个人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傻在原地。
顾长卿瞧见了她,毫不客气的找人把她打晕再次扔回了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