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没有话。
齐延又道:“我不舍得放手,夫人能不能先松手。”
沛柔努力地撑出笑颜来,松开了手,“你看,我明明比你要勇敢。”
齐延宠溺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屋外走。今也是落雪的气,叫他想起去年他们共伞的那个雪。
他也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这样的气,又让我想起了今生我与你定的那一。这么快便是一年了,从前交到你手中的玉簪,如今簪在你发上。”
“前生你不喜欢它吗,为什么总是不见你戴?”
沛柔故作轻松地道:“明明是比翼鸟,为何要叫它蛮蛮,这样生僻的名字。你就这样怕我瞧出你对我的心意不成,真是坏极了。”
又道:“从前是不舍得,不是不喜欢。你也只送了我寥寥几件首饰而已,后来它还莫名其妙地丢了。”
“那今生可不要再丢了。”他要赶沛柔回去,“就送到这里吧,你快些回去,外面太冷了。”
她也知道自己应当看起来轻松些,好叫他也更放心,可是这实在太难。于是她强迫自己转过了,“你一定要记得早些来接我。”
“我会的。”齐延最后。翻上了马,一刻也没有犹豫,疾驰而去。
沛柔的眼泪落了几滴,很快便被她抹去了。一直站在远处的茵陈撑着伞走上前来,和她一起往回走。
茵陈还是个孩子,她并不是很理解这种绪。可是沛柔需要一个人话。
前生三皇子是成功聊,她没法不忧虑。
“从前我以为,一定要生同衾,死同,恩不疑,才能生生世世做夫妻。”
“可我与他隔了那么多的误会,今生还能做夫妻,如此相。若有来生,他总会找到我,我也总会找到他,我们还会在一起。”
茵陈不明白她的话,她只是笑了笑,“乡君和四爷是恩夫妻,只是别而已,你们以后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第297章 沐浴
在这三天里,沛柔又一次知道了度日如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又和茵陈去过那座白塔,雪几乎没有停下来,天地皆白,她连遥远的宫城城楼都不再能看见。
从白塔上下来,她离开了茵陈为她撑着的伞,抬起头望了望天。
仰起头看着雪花落下并不是美的,它的颜色不再是洁白无瑕的,无端端地让人觉得心慌。
白天的时候,她总是要去大雄宝殿虔诚的祈求齐延平安,她的家人能平安的。
到了夜晚,齐延不在的冬夜太长,她只好多抄几页经书,第二日供到佛前,希望菩萨能够看到她的诚心。
第三日,沛柔仍然在桌前抄写一卷《妙法莲华经》,她一边抄写,一边在心中默念经文,渐渐沉浸到佛法的奥妙中去。
等她抄写完,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寅时了。
茵陈趴在桌前,早已经沉沉睡去。以沛柔的实际年纪,都可以做她的娘了,此时见了她的睡颜,不觉心中起了几分怜爱。
沛柔便寻了一件自己的披风出来替她盖上,又吹熄了烛火,打算去门外走一走。
她虽然怕黑,可寺中并不是全然昏暗的,廊下都挂了灯笼,上面是寺里的比丘尼自己抄写的佛偈。
白日里并不太显眼,到了晚上,在烛火的映照之下,好像越发有了些出世飘渺之感。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同样是烛光,在寺庙之外看来,便觉得是让她心生欢喜的人间烟火之气。到了这清冷孤寂的寺庙中,又觉得是出世之光了。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她抄写了这几夜的经书,好像真有些悟了。
沛柔就在廊下,一盏一盏地看起灯笼上的佛偈来。
“举足动步,无益于人,戒之莫行。”这第一盏,居然就是叫她不要往前了,倒是有些意思。
再看第二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接下来又有一句相似的,“洞彻是非如梦幻,转身未免堕深坑。”
她原来也觉得与齐延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可是如今他们仍然又成夫妻。这样的话说给寺中的比丘尼听,或许能帮助她们早日克除心魔,皈依佛前。
可对于像她这样身在红尘之中,青丝三千,亦甘于三千烦恼的人来说,看过也只是看过而已。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这一句她便更不愿苟同了。她和齐延在一起的每一日,尽管不都是快乐的,但她始终都觉得是值得的。
沛柔笑了笑,觉得自己在心里反驳的行为有些傻气。就不再往前走,转身想回厢房去。
举足动步,无益于人,以她此时的心境来看,却也如是。
她提着灯笼,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回走。迎面却忽然有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在快步向她走来。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隐隐有预感,将灯笼举的高了些,想看清他的面容。
这一条回廊很长,从尽头走过来的男人脚步却很快,不过片刻,便走到了她身前,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回来了。”
他的力气太大,沛柔几乎要站不稳。她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已经这样晚了,可或许他的事情才刚刚结束。
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说好了两三天的,你晚了些了。”
齐延的下颌在她的发顶摩挲,“是,我晚了些了,等回了家,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他身上不再是那种好闻的皂荚香气,反而是洗不净的血腥之气。
沛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齐延,差点撞到了他的下巴,“你有没有受伤?快给我看看。”
“没有,没有。只是我才了事,简单梳洗换了衣服就过来了。也许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好闻。”
沛柔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她笑了笑。
齐延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松开。
两人之间骤然多了些空隙,又叫沛柔不适应起来。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果然是属狗的,就这么一点点味道,也被你闻出来了。”
齐延牵着他的手,也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替他们照亮了前路。
“刚才我进了厢房,却没有找见你,问了茵陈,她也说她不知道。”
“就是在皇宫里,面对着三皇子带来的叛军,我都没有这样心慌过。前生为鉴,又发生过绾秋的事情,我实在不放心在我出门的时候把你一个人留在诚毅侯府里。”
若不是为了叫他放心,她也不会愿意一个人躲到这深山古刹来。他没有把她送到定国公府去,就说明他心里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哪怕他们尽知前事,可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谁又能说的准未来会有什么变数。
但他能回来,说明至少这一步,他们是成功了的。
“今夜月色并不如何明亮,更兼天寒地冻,夜深人静,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不怕碰见什么妖魔鬼怪的么?”
沛柔就笑了笑,“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可是读圣贤书的人。”
“这里是寺庙,这世间或许哪里都会有鬼怪,可这里应该是没有的。不对,有你这一个讨债鬼。”
“不知道我记不得了的前几世是不是欠了你什么,总为了你这样提心掉胆的。”
齐延就看着她笑,将她揽的更紧了一些,“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世间的妖魔鬼怪,从来都是很多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一个人站在这廊下做什么呢。”
沛柔就放慢了脚步,指着廊下挂着的灯笼。
“这几日夜间我都在抄写经书,今日坐的有些久了,就想起来活动活动。这上面抄写了许多佛偈,也有几分有趣。”
齐延忽而揽了她,快步往前走,“不许再看了,若是看多了,了悟了,连你也做了比丘尼,我可怎么办。”
沛柔就嗤笑了一下,跟着他进了厢房。
茵陈似乎也是刚去寻她回来,脸上带了些风霜之色,她见了沛柔回来,不由得就有几分不好意思,“奴婢贪睡,连乡君出门了也不知道。”
沛柔只是宽和地笑笑,“是我不好,你年纪小,本来就该多睡觉,不怪你。”
“快回房去歇息吧,离我们回府,总还有一段时间,明日你睡饱了再过来。”
茵陈就腼腆的笑了笑,行了礼退下了。
沛柔目送她出门,回头看齐延,他正抱着手靠在桌子旁,饶有兴味地笑着看着她。
沛柔就佯装生气,板起脸来问他,“你笑什么,茵陈是小孩子,待她宽和些,有什么不对么?”
“她也就比你小三岁而已,你想想你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走到沛柔身边,“你刚才和茵陈说话,语气倒很像你实际的年纪。”
他是说她老气横秋吧。
沛柔剜了他一眼,“人要服老。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了还去欺负我五哥哥,害的我五嫂烦不胜烦,到底还是给五哥哥做了个荷包挂着。”
沛声缠人的劲儿倒也不错,前一阵子和赵五娘说什么都能扯上做荷包,气的赵五娘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给沛柔来控诉齐延的恶行。
齐延不以为意,“你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些东西给我,不拿出去显摆显摆,岂不是白费你一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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