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嫂玄玄乎乎的样儿,“那可是龙王点化过得孩子啊,海龙王!你们谁见过!傻了十多年,忽然间就开智了,这叫啥,俺家那位前几天说了个成语叫啥,啥发、对,厚积薄发!那三宝绝对是有福之人!冯大姨没说错,她真是福星!”
“妈呀,你家王老二字儿都不识几个的,还会四字成语哪!”
秦桂花打趣,妇女们也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俺家那位最近不是给村里小学修桌椅嘛,没事儿听老师说的!”
王二嫂也跟着笑,“桂花,你别小瞧人,我家那位现在会说好几个成语呢,马上就要脱盲了!”
“哎,桂花姐,我上回还真听她家王老二说四字成语……”
妇女接茬儿,“俺们中午上地,正热呢,我家那口子就说日头大,太晒了,你猜她家王老二说了句啥?那不叫晒,那叫烈日炎炎!”
“哈哈哈!”
这位妇女学的太有精髓,大家笑成一片。
岔一打开,又有了新的话题,笑闹声传出好远。
三宝家的事,如同风来风去,几番隆替~
随着郑队长的声音在喇叭里消失,热度便过去了。
……
冯玉珍结结实实的病了几天,地是她家的,旁人顶多同情同情,疼的,还是自己。
等身体恢复一些,老太太便又和往常一样劳作,晚饭过后,张罗着开了个家庭会议。
对以后的事,做做安排。
用宁七的话讲,画画大饼!
人要想快点从低谷里爬出来,不就得找找奔头么。
“这回,咱家没有余粮了,奶算了下,交完公粮,剩下的口粮多说能坚持两个月,好在奶能帮村里人做裁缝活,赚点零花钱,紧一紧,这一年,怎么都能撑过去……”
“奶,我也可以去做杂工。”
马兴文开口,:“我冬天去林子里帮忙扛木头,听说扛一根给五毛,可挣钱了。”
“那个太费力气,你不能干,腿病会加重的。”
冯玉珍摆了摆手,继续道,“郑队长不是说,让你去帮他那侄子补课么,你该去去,能顶不少事,一定好好教,用用心,我看他那侄子脑子挺活络,很聪明,八成就是不爱用功,脾气能差些,你要有耐心,别急躁。”
“奶,我知道。”
马兴文点头,“您放心吧。”
“至于……”
冯玉珍又看了看几个参会人员,不禁溢出内疚,“进城看病的事儿,就先搁一搁,兴文呢,奶领去小王屯看看,听说那有个赤脚医生挺厉害的,咱去号号脉,抓点草药吃吃,兴许能管用……”
宁七想说现在大哥那情况就不能喝中药了,快要股骨头坏死了,喝药能管用吗。
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不差这两天了,等她上山吧。
……
晚上,冯玉珍又搂着三宝睡,灯一关,便说起私房话。
这也是隔壁那仨小子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待遇,“三宝啊,你恨敏敏吗?”
“奶奶恨她吗?”
良久。
冯玉珍才回个“不”字,补充道,“奶奶是心寒。”
“我也不恨。”
那姑娘还没能让她记恨的能耐!
冯玉珍微怔,“三宝是原谅她了?”
“不原谅。”
她应道,“我只是不恨她,但我不会对她宽容,有一段话叫四个态度,彼佳,彼对我无情,尊敬之,彼佳,彼对我有情,酬答之,彼劣,彼对我无情,漠视之,彼劣,彼对我有情,远避之,这便是我的感悟,对马敏敏,我选择漠视。”
出自木心老爷子,《素履之往》。
冯玉珍没太听懂,但大概明白小人儿表达的是啥意思,抱紧了她,“三宝真的不一样了。”
“奶,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书里讲过,一生不长,重要的事儿没那么多,天亮了,咱就赚了。”
宁七轻轻声,她不是圣人,遇事也容易冲动不冷静。
但宁老六在她骨子里种满了韧性,她坚信,只要活着,站着,那就尿性着!
冯玉珍欣慰的笑笑,“哪本书啊,三宝,你又不识字,还能看书?”
“额……奶,咱们睡吧,我困了……”
愁不愁呢!
……
次日一早,家里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上地的上地,上学的上学。
马上国庆了,各家各户都开始抢收,她家剩下的这三四亩地也得抓紧收回来。
马三宝仍是选择看家,等人一走,就闹心上了!
后天就是十月一号,按照记忆,是野山参被挖到出土的日子。
本来她想国庆当天上山,但这两天她一琢磨,风险太大!
没上去踩过点,一但进山后方向感差一些,人参分分钟被别人挖走。
所以,她得打好提前量,明天就登山!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
她要怎么劝说胜武和小柱子陪她上山而又不惊动冯玉珍?
太难了。
为毛她不是个大人啊!
在家没事儿她又收拾了下东西,袋子还背在身上试了试,看看哪块有没有开线,正鼓捣着,大门外传出声音,“三宝!”
宁七把袋子朝桌上一放,出去才发现马翘翘站在门口,这两天她没去上学,昨天马喜发来念叨过,说是刘美香和马敏敏都病了,马翘翘在家照顾那母女俩。
“三宝,你看家啊!”
“你有事儿?”
“我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马翘翘应着,每个音节都向上高提,“我姐的事儿,很对不起你!”
宁七微微皱眉,“过去了,那个,你是为说这个来的?”
“我想对你做出些补偿!”
马翘翘从兜里掏出个叠的板板正正的手绢,当着三宝的面又把手绢打开,里面包着一些钱,基本都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三宝,这是我攒的钱,一共一块两毛三,我把这钱给你!你进成看病用吧!!”
“……”
宁七后退一步,“你小点声行不,震得我耳朵嗡嗡的,知道的是你要给我一块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十几万呢!”
“是一块两毛三。”
马翘翘认真道,:“这是我攒了一年的钱,我给你拿去看病,三宝,咱们是姐妹,那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你打住!”
宁七抬手,“妹妹,你说你来献个一块二的爱心都喊得恨不得让全村人听到,这钱我要是拿了,就你这根筋,我不得时不时就抽啊!”
“三宝,是一块两毛三,你别小瞧三分钱,能买不少东西呢。”
马翘翘强调,“你是误会我了,我就是跟二哥说话习惯了,怕你听不清,三宝,你比我大一岁,我还得叫你姐姐,咱俩以前交往不多,我姐对不住你,但我可从来没欺负你,硬说起来,我也就是在你那学过一首诗而已,今天,我就是想咱俩能交个朋友,以后,我没事儿就陪你玩,教你识字,你看怎么样?”
“不需要。”
宁七拒绝,“你,还有你的一块二,哦不对,你别着急,是一块两毛三,三分能买不少东西呢哈!嗯!这大笔钱,您拿走,慢走,不送哈~”
神经病啊!
“三宝,我这么真诚你没看出来吗?”
马翘翘摊着手里的钱,满眼无语道,“我只是想和你做个好妹妹,和你做个好朋友!三宝,我知道你很缺朋友的!以前,只要我姐一说带你出去玩,你就开心的跟什么似的,以后,我会做你最好的朋友,什么好东西,我们都一起分享,好吗?”
“不好。”
她回的干脆!
听起来也太吓人了!
以成年人的角度去解读“分享”简直不寒而栗!
谁跟你享!
不知道为啥,她只要一看到马翘翘,就会想到那姑娘在墙外偷听,然后连亲姐摔倒都不顾的一幕!
马敏敏在马翘翘当众背诗完毕后尚且知道鼓掌,脸上还挂着家姐般自豪的笑,这姑娘呢,眼里怕只有自己。
不光如此,她身上的那股自我感觉良好的劲头子也有点招宁七烦~
“三宝,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已经拿出全部的诚意了!”
马翘翘咬牙嘀咕,“你一个傻子,我跟你交朋友是看的起你……”
“劈刺~”
宁七神叨叨打断她,“你猜,这什么声?!”
“……你不知好赖吗?”
马翘翘的脸当即就红了,“马三宝,我……”
“哦,是划火柴!”
宁七表情夸张的,“劈刺!这又是什么声?”
“……”
“哦,红、衬——”
“马三宝!你闭嘴!!”
马翘翘绷不住了,“你个地豆子还敢取笑别人!你先把身高长起来再说吧,袖珍人!我再也不会想要跟你做朋友了,我讨厌你!”
喊完,她还不忘收好钱,这才抬脚跑了!
“我讨厌你,啧啧啧,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宁七贱嗖嗖的自语,随即便不厚道的笑了,蹦跶的进院,“红尘来啊来,去啊去,都是一场梦~红尘来啊来~去呀去也空~歌词儿而已嘛,激动个啥~”
“什么歌。”
身后男声传出,“小爷怎么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