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阿琼,只有无能之辈才拿出身说事,大靖国运三百载,照样灭国亡种,我不过一个世族女,怎地不能让人指派?”姣夫人轻叹一声。
“要是阿父还在,他肯定不会让乡下婆子和匠女这般对阿娘!”半点没被劝服,楚琼满面不甘,“还有大兄,她们太无耻了,居然拿那样脏污的罪名害大兄……”
“你阿兄到底怎么回事?大公子传信不清不楚的,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听女儿提起长子,姣夫人郑重起来,抬头追问。
“她们太不要脸了……”楚琼咬唇,夹带着无数主观想法,她把苏勋所言俱都学给了姣夫人,而姣夫人呢,紧紧皱着眉,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好半晌,到底没忍住,狠狠骂了一句,“无知老妇,坑死夫主就算了,还生生毁了我儿的前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尊荣地位而已,但凡想要,我给就是了,怎竟做出这样事儿?楚族本腾飞之势,一朝就让她毁了!”眼里要恨出火来,她一把握住女儿的手,悲声道:“我的儿啊,咱们娘俩的苦日子来了。”
“苦日子?阿父被抓了,大兄被罚了,难道不苦吗?还能怎样?”楚琼怔怔,一脸懵懂。
“儿啊……”你太天真了!姣夫人叹息,刚要回答,突然,外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楚府大管事带四个身穿盔甲的精兵走进来,愁眉苦脸的说:“姣夫人,夫人让您上交帐本,她要查帐!”
第8章
管事大权,钥匙帐本,素来都是当家大妇的权利,姣夫人能凌驾将军府那么多年,是特殊情况——袁夫人不再。如今,人家来了,还光明正大的派人来要了,无论从哪个角度,姣夫人都不好拒绝。
确实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这世界上没有理由的事儿多了,姣夫人掌握将军府这么多年,满府安插的全是她的眼线心腹,袁夫人初来乍到,这么横眉冷眼的讨要,她想使些手段,或者拖着不交,都不是做不到。
只是,展眼看了看站大管事身后的彪悍大兵,袁夫人垂了垂眸,姣颜微僵,又很快缓合,她态度恭敬的敛身,语调轻柔,“夫人查帐,本就是应当的,请诸君稍候片刻,待妾取来。”
“请便。”大管事虚笑,死死低着头,都不直面姣夫人的正脸儿。
“有劳了。”姣夫人到表现的很从容,莲步走出内寝,她招手叫来丫鬟,低声吩咐一通,丫鬟惊诧的抬头,被她的阴沉脸色吓着,一句不敢多问,急步匆匆离开,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乌鸦鸦五、六人,俱都捧着锦盒回来了。
锦盒里头,当然就是将军府的帐本了。
瞧不出丁点不愿,姣夫人含笑上交帐本,大管事愁眉苦脸的哈腰接过,四个精兵上前帮忙,一行五人拎着六个大盒子,满载而归。
“阿娘,阿娘!你怎么让匠女把帐本拿走了?”内寝里,楚琼大步走出来,拽着亲娘袖子,不满的嚷嚷。
“你喊什么?”姣夫人扬眉,恨铁不成钢的望向女儿,轻斥道:“我教没教过你,无论遇着什么事?冷静、沉稳、谨言、慎行……人还没走远呢,你怕他们听不见吗?”
“可是,可是,阿娘,那匠女要帐本啊?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查帐?要大库钥匙?那是阿父给你的,你管了快二十年,凭什么给她?”楚琼恨恨,眼都红了。
“凭什么?就凭她是大妇,凭她明正言顺,况且……”姣夫人咬唇,眸中闪过一抹似怨恨,似痛苦的神情,深深吸了口气,她道:“阿琼,你都说了,管家权是你阿父给我的……如今,你阿父在哪里?人家派了四个兵来要,我能不给吗?”
“那兵是勋哥的,是老村妇用十万楚家军换来的!”楚琼神色越发怨恨,“阿娘,我去找勋哥,让他替我们做主。”说着,大步要往外冲。
“站住!”姣夫人一把拽住她,厉声道:“谁让你找阿勋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阿勋是女郎的未婚夫,让你不要跟他接触!姐妹争夫,名声会好听吗?哪怕你争赢了,苏太守夫妇会怎么看你?这本就不是正道,你不许再见他!”
“可是,阿娘……”楚琼急声。
“没有可是!”姣夫人高喊,疾言厉色,“往日你偷偷摸摸跟他见面,我想你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就没狠管你,如今,夫人和女郎进府了,眼见不是好相处的,但凡让她们知道了,把你沉了塘,娘都没话说!”
“况且……”见女儿一脸不服,却不敢反驳,明显要暗度陈仓的样子,她摇头,暗道声‘儿女都是债’,随后就缓合下神情,握住女儿的手,揽肩劝道:“阿琼,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言那虚妄的,你对阿勋有意,说白了不过是慕他高位,觉得他是苏太守的继承人,跟他本身没甚大碍不是吗?”
“呃,这,这……”楚琼一怔,面上带出几分羞意,不过,亲娘当面,她到没说虚的,径自点头承认,“……不错。”
要不是贪他的身份地位,单凭苏勋那副花心肚肠,干占便宜不想负责的模样,谁会攀着他啊?
“阿琼,要是你阿父没出事儿,阿璧还是他的继承人,前途远大的百户,你或许真能挤下女郎,当上注定不会受公婆待见,声名狼藉的公子妻,毕竟,你阿父是九江郡副贰,你又下了这么多年的苦功,哪怕是庶出,都还比女郎强些,但如今……”
语气微微一顿,姣夫人摸摸女儿头发,叹道:“你阿父被擒,阿璧身陷囹圄,最最关键的是,楚家军被婆母上交,那,女儿,你和阿勋没有希望了,他不会娶你的。”
“我,我,不会的,勋哥他,他……”楚琼急急想要辩驳,只是,话都没说完,她自个儿就沉默了。
认识这么多年,她太了解苏勋了,有奶就是娘,绝对自私自利,这会儿,楚门一系遭遇灭顶之灾,他肯定不会雪中送炭,毕竟,她心里有数,再人家眼里,她没那个价值!
“他不要女儿,也不会要阿姐的,再女儿和阿姐面前,他会帮女儿。”咬碎银牙,楚琼艰难的说。
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她有把握的,也就如此了。
“为了这点事儿,把你和阿勋的‘勾当’大白天下,你没了名声,得到的就是些帐本?这值得吗?”姣夫人摇摇头,“阿琼,你得面对现实,咱们失了你阿父,失了阿璧,面对夫人就是不堪一击的,阿勋帮的了一时,帮的了一世吗?”
“他会能一辈子留在将军府,给咱们撑腰吗?”
“输了就要认!夫人能再乡野村地苦熬二十年,我怎么就不行?正所谓:三十年河北,三十年河西,我稳占上风数十载,这会儿时运轮到她们了,我就认。只要慢慢蛰伏,静候时机,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我翻身的时候!”
“只要别被人抓住把柄,别被人一击致命!”姣夫人侧目瞧了眼女儿,意味深长的问,“阿琼,你明白吧?”
“我明白,我知道……冷静、沉稳、谨言、慎行,对吧?”楚琼苦着脸,不甘不愿的嘟囔。
“对。”姣夫人斩钉截铁,“所以,我的儿,你要听话,不能去找阿勋,不能表露不满,不能再叫什么‘村下妇和匠女’,她们是你大母和嫡母,你要恭敬爱戴她们!”
“好,阿娘。”垂头丧气,楚琼哀叫,“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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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不够聪慧机敏,但楚琼有一个好处,她是真的听话,既然答应了姣夫人,她就没有反悔的打算,彻底撇下了帐本的事儿,她天天早出门晚回来,就腻儿再孙老太太跟前,做那孝顺孙女,承欢她膝下。
至于苏勋?从那次月亮门私会,到他离开春城,楚琼在没私下见过他,真是一点把柄都没给程玉留,以至她都不得不跟狗子感慨,【真是个聪明人啊,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摆出来,竟然把我给架住了!说真的,我还挺欣赏她,这份当机立断的果决,断尾求生的狠心,一般人干不出来!】
【凡人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也总想着垂死挣扎,万没有她这样的决心。】程玉赞叹着。
【大玉,你别弄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老实说正事,姣夫人这种反应,你准备怎么接?你原本不是想着,如果她不交帐本,或许阳奉阴违,就直接抓住处理了吗?这会儿她跟个软包似的萎了,你要如何应对?】狗子翻了个白眼儿,焦急的问。
【姣夫人可不是软包,她那不是萎,是蛰伏了,静候机会呢。】程玉轻笑一声,见狗子不解,就道:【你没瞧苏勋离开的时候,她是怎么叮嘱哀求的吗?人家是要暂时放弃内宅大权,稳住咱们,等楚璧回来再翻身呢?】
【我和我娘俩个乡下来的女流,无论多威风,都不过后院撑强,待楚璧一回来,哪怕他是‘戴罪之身’吧,好歹能谋个职位,人家大好儿男,代表‘将军府’交际行走,我和我娘高坐内宅,那不是瞪眼没招吗?】
【我靠!客户就说了,她娘这辈子亏就亏在死了儿子,姣夫人居然用这种招术,太卑鄙了!】狗子恨恨,满腹担忧,【大玉啊,你都把楚元畅踢没了,儿子什么的,现让袁夫人生也来不及啊,咱咋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