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船时还是早上,时下已经是中午了。
出事时芳若早饭还未吃完,这一早上又是惊吓又是行路,她肚子已经饿了。
但眼看大人们都在赶路,她并不敢贸然开口,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好在姐姐细心,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忙关问道,“可是累了?怎么鼻尖那么多汗?”
行在前头的独孤珩听见声音,也将脚步停了下来,道,“歇一会儿吧,吃些东西再走。”
姐妹俩都有些迟疑,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到哪里吃东西?
却见“舅舅”赵达应声离开,没过多久,竟然拎了两只野兔并一只野鸡回来。
几人找了条小溪,赵达去清洗打到的东西,独孤珩则亲自架了一堆火。
芳若眼见他生活添柴,不由得十分惊讶,“表哥还会做这个?”
独孤珩笑了笑,“表哥从前也不是没吃过苦的。”
身为父王的世子,他自幼被严苛教养,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后来领兵打仗,靠的更是实打实的真本事,若是连野外的基本生存本领都没有,可要怎么活下来?
当然,芳若并不知他的真正身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对他愈发敬佩起来,安若却无法袖手旁观,主动帮他折枝添起柴来。
咳咳,他毕竟是镇北王,怎么能由着他照顾她们姐妹?
独孤珩却将她拦了下来,“小心划破手。”
说着坚实的大掌又折断了两根干枯粗枝,一并丢进了火中。
赵达也是手脚利落,很快便将东西清洗完毕,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火旺,肉也熟的快,没多会儿功夫,兔子跟鸡就都熟了,赵达先撕了只鸡腿递给芳若,小丫头笑嘻嘻的道了声谢谢舅舅,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唔,虽然没什么调味料,但胜在东西新鲜,加上肚子饿,吃着也是真香。
可安若却没什么胃口,她接过独孤珩递来的一根兔腿,拿在手里半晌才只吃了一小口。
其实她早上忙着做扇套,并没吃多少东西,但思及今日这场灾祸极有可能是因自己而生,她又如何能吃得下?
独孤珩看在眼中,出声道,“不吃些东西,待会儿怕是走不了多远,此地离镇上还有些距离,我们需尽量在天黑前赶到。”
芳若眼睫微动,顿了顿,终于开口,“我爹娘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
独孤珩淡淡笑了笑,道,“放心,我留了人,不会有事。”
安若这才知道,他果然留了人。
他的人必定都是高手,她这才稍稍放了放心,一口一口,勉强吃了手里的肉。
荒郊野外不宜久留,如此匆匆填饱了肚子,几人继续赶路。
独孤珩说得不错,他们又走了大半天的光景,才终于到了一处镇上。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大的镇子上亮起了灯火,下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还不知在哪里,几人便打算今夜先宿在这里。
但奇怪的是,独孤珩却并没找客栈。
他叫赵达去打听哪家有民居可租赁,直接租了一个小院落。
安若大致能猜到他的用意,客栈常会遇见排查,而他的身份毕竟是假的,一不小心极易起麻烦,不若这小小的院子,隐藏在民居之间,只要糊弄过房主,一般不会有事。
当然,这民居却比客栈要简陋得多,没有被褥,也没有饭食提供。
不过还好,被褥与饭菜都可以现去采买,看这镇上还算热闹,没过多久,赵达就拎着她们需要的东西回来了。
白日里事态紧急,姐妹二人谁也没带丫鬟,此时只能自己动手铺床叠被,安若自幼帮着娘照顾弟妹,做这些事并不算手生。
吃食也简单些,赵达一人置办不了太细致,只能提了一些烧饼并两斤酱牛肉,虽粗犷些,但到底比中午的烧野味要像样,加之又是走了半天的路,大家谁也没挑剔,很快就吃饱了。
而做完这些,眼看夜色就又深了一重。
今日凭着脚力走了一大截路,该是要早点歇着的,安若细心,眼见院中有锅灶瓢盆,便去给烧水准备洗漱。
芳若虽感激姐姐,但实属有心无力,懒洋洋的倒在简陋的榻上,几乎动也动不了,只能看着姐姐一人忙活。
安若当然不会介意,她明白妹妹今日选择跟着她,乃是替她着想,辛苦也是因她而受,她照顾一下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
她拿了水桶去井边打水,又来到灶前准备点火,正忙活着,却听有门开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却是独孤珩出来了。
这院中像样的房舍总共就两间,自然是他与赵达一间,安若姐妹一间。
安若只好唤了声表哥。
他颔首问道,“在做什么?”
“想烧些水洗漱。”她答。
虽是夜深人静,院中也只有他们两人,但她对待他的反应,明显比前日得自然多。
独孤珩哦了一声,径直走到了她身畔,竟亲自为她点起火来。
安若一愣,忙要阻拦,“我来就好……”
他却笑了笑,“我大约比你熟练些。”
安若一怔,顿时有些红了脸。
不错,她自小也有红菱伺候,家里又有下人,至今还没生过一次火呢。
虽顾忌他的身份,但到底无法,安若只好由着独孤珩帮她生火添柴,而后,一同守着炉灶,坐了下来。
干柴噼里啪啦在炉膛里作响,跳跃的火苗映照出两张好看的脸庞。
安若无话,只默默添着柴,一双秀眉微微蹙着,望着火苗出神,独孤珩看在眼中,忽然开口,“在担心你爹娘?”
安若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独孤珩淡声道,“现在还没来消息,说明他们无事,想来今日船撞的不轻,大约要好好修补才能继续走。”
安若又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在心间叹息,若她昨夜不上岸就好了,不叫连金看见她,今日也不会引来这场无妄之灾。
独孤珩却看穿了她心间所想,忽然又道,“昨夜那人上来你就与你攀话,显然并非第一次见你。”
这叫安若一惊,“可,可我并未见过他……”
自打重生回来,她就一直老老实实窝在家中,甚少出去抛头露面,高霁除过今次进京贺寿,也应该一直待在临安,她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遇见过他。
独孤珩却只道,“人心难测,以后要更小心。”
她只好又点头。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发生了些别的事。
只希望这一关快些过去,她情愿以后再不出家门。
沉默了一下,她又试着同独孤珩道,“表哥如果有要事,可以先去办,我同芳若在此等爹娘就好。”
她晓得,独孤珩今次南下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若因此事耽搁,她恐怕难以担责。
然话音落下,他却朝她看了过来,“现在你比较重要。”
安若一顿,“啊?”
他却咳了咳,又解释道,“你爹将你们托付给我,我岂能放下不管?”
“再说,”
他又顿了顿,带了点笑意道,“我还要坐你们的船。”
这……倒也是。
安若咬唇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脸热。
恰在此时,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她忙对独孤珩道,“表哥也要洗漱,先把这些给你用吧。”
她总是顾忌他的身份。
独孤珩却说不必,“我可以自己来,你先用吧,早些休息。”
安若只好应下,先将热水提到了自己房中。
今日也确实累了,洗漱完毕,姐妹俩就上床歇息。
虽然身处陌生的地方,心间也有牵挂之事,但隔壁有独孤珩在,安若竟莫名安心。
如此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姐妹俩醒来时,独孤珩已经起来了。
匆忙收拾了一番,姐妹俩开门来到了院子里,见独孤珩也已经穿戴整齐。
见她二人出来,他开口对安若道,“你爹方才送了消息来,大船已经离开,他们没事,但修船需要花几日时间。”
安若这才放了心,高霁离开就好。
芳若却愤愤不平起来,哼道,“他们撞坏了我们的船,还要我们自己修吗?真是不讲道理。”
安若无奈同妹妹道,“哪里能同他们讲道理?爹娘没事就好。”
话音落下,恰好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赵达提了一堆吃食进来,一见他们都在院中,高兴招呼道,“早饭来了,快来吃吧。”
几人这才不再说话,吃起饭来。
如此,一行人只能暂时在这小镇上住了下来,只等着阮青岚那边将船修好,再在河道汇合。
只是原以为一切平静,哪知不过第二夜,就有了异常。
白日里没怎么动,姐妹俩都不累,躺下后一时没有睡着,正说着话,却隐约听见外头有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了下来,咚的一声闷响。
姐妹二人都是一愣,芳若还打算出去看看,谁料没等下床,又有接二连三的声响传来,似乎是在打斗,且好像还有乒乓声。
小丫头立刻缩回了被里,紧拉着姐姐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安若也已经紧张起来。
所幸没过多久,那声音又平息了下去,姐妹俩等了一会儿,这才敢披上衣裳开门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