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民不表态,微笑着听季小冬往下说。
“万一还不上银行贷款,资金断了。”季小冬说:“我家多少还有点家底儿,牌坊村那些人,日子可怎么过。到头来,还不都是乡里的麻烦。”
“咱乡里也困难。”
季小冬已经“开诚布公”谈了一大通,作为牌坊村的直接上级,虽然不一定一损俱损但肯定一荣俱荣的平安乡领导颜长民,把盖子又揭开了一点。
跟季小冬说:“现在税收分开,咱乡里的企业又常年亏损,乡财政难的很,吃饭都成问题。”
季小冬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绕来绕去,绕这么大弯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穿成破产老板的花瓶老婆[九零]》
第45章
“是的, 我知道,乡政府也不容易。”
季小冬一副心有戚戚感同身受的样子,顺着颜乡长的话往下说:“我们村老校长现在在乡里教书,上次回家遇到他从家里往学校里背干粮咸菜, 说乡里的小学好几个月工资没发了。”
季小冬说:“我之前买钢打听信息的的时候, 也听人说, 听说现在乡(镇)办企业效益都不好, 不但没法交税, 还得让乡里给补亏空。大头都让上边收走了, 咱乡财政才有几个钱, 这些都是用钱的地方。”
颜长民连连点头, 大生“知己”之感。
他遇见过很多人, 一提起政府都吧啦吧啦, 觉得好得不得了,其实那么多人要吃饭, 要生产,要工作, 像乡这一级的基层, 要啥没啥,工作不是想的那么容易的。
颜长民说:“你能理解乡里的难处,那再好不过了。”
季小冬心里暗笑,话题聊的这么深入,终于开始直球点我了?
季小冬目的本就在此,这时候没必要装傻充楞装听不懂。
既然对方点了,自己当然要“一点就透”。
本来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过第一次,大家都有点拘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以后办起来, 便亮堂多了。
“乡里的难处也是我的难处。”季小冬说:“牌坊村跟咱平安乡是一体的。县里还好一点,到了市里、省里,谁还知道我们牌坊村,不都是平安乡代表了。”
“再往上。平安乡也没有了。”颜长民说:“到了国家层面,谁还知道平安乡,能有宁泽市的名号就不错了。”
季小冬顺着颜长民的话开玩笑打了个哈哈:“等到冲出亚洲,冲出地球,大家都是中国人。”
哈哈。
颜长民也笑起来。
他听明白了季小冬的意思。
季小冬的意思很明确,目前情况下,争取范围最高到省级就可以了,再往上,国家层面,不靠谱程度跟冲出地球差不多。
颜长民对季小冬的“心中有数”很满意。他不是怕季小冬好高骛远,而是怕季小冬真能有通天的手段,通过市里争取到国家层面的资金,到时候资金带帽下来,乡里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乡里希望治下的老百姓有本事,希望她这个什么“合作社”做大做强,但不希望这个强大的经济体超出乡里的控制能力。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手底下出现一个不听吆喝的“独立王国”。
聊到这儿,你来我往的种种试探中,双方都在云山雾罩的言语里释放出巨大的善意和信息量。
前戏已经铺垫的差不多。
既然双方有共同的目标,那么,关键问题核心问题,就要拿到桌面上谈。
季小冬一向信奉亲兄弟明算账,事前谈好关键问题,比事后撕X更有助于维护双方关系。
“颜叔。”季小冬问:“乡里准备给我们争取多少钱?乡里准备分多少?”
颜长民愣了一下,吃惊的盯着季小冬。
刚刚不是谈(打太极)的挺愉快,怎么突然图穷匕见?!
他以为这个话题季小冬现在会避而不谈,等到资金下达之后大家再来一次……或几次……愉快的太极交流活动。
“颜乡长。”
季小冬换了公事公办的称呼。
颜长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你直接把这问题问我脸上,那刚刚还跟我绕这么大圈子干嘛,图什么?图我这里的茶叶好喝?!
季小冬不着急,慢慢悠悠喝着茶等着颜乡长的回答。
这才是最关键最关键的问题,自己面对政府毕竟是弱势方,现在含糊过去,以后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绝对是自己家这一方。
她刚刚绕那么多圈子也不是纯粹为了喝水聊天闲磕牙,她在系统里学的“屠龙术”上说,要农村包围城市,从周边对方认为可有可无的地方搞起,打好基础,做好铺垫。
上来先啃硬骨头容易崩牙。
她前面东拉西扯那么多,就是在颜乡长心里形成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互相成就,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理印象。并且还站在乡镇府那边,聊了聊乡镇府资金紧缺的情况——具体情况。
什么东西一旦落到实处,YY出来的也会跟真的一样。虽然连报告都没打,颜长民心里会觉得已经有了这笔钱。
如果季小冬没有这些铺垫,上来直接说我想申请国家各级惠农补助,可以给你分账。
谁听了都得把她赶出去关上大门告诉她你想都不要想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们的干部!
“颜乡长。我们这样……”
季小冬见颜长民长久不说话,伸出一只手前后翻了翻。
五五开,如何。
不如何。颜长民心道。
他既不知道到时候乡里需要多少啊,也不知道能拨下来多少。谁不都是钱拨下来之后再视情况而定,从来没遇到过季小冬这样提前“分赃”的。
“能不能拨下来都难说。”颜长民给季小冬泼冷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不然这样。不论拨下来多少,我们只要1万,把银行贷款还上。”季小冬说:“其他的都归我们乡财政。”
季小冬这是以退为进,她先提出具体分配方式,不论如何,颜长民都得“接招”。
并且面上一定要过得去。
颜长民听了不由皱眉,季小冬今天是一定要让自己把将来的分账方式定下来。
八十年代是国家经济原始资本积累的丛林时期,从国家到地方,一切都在探索,很多形式都没有规范下来。对于季小冬和颜长民要做的这件事情来说,放到四十年之后,可能会犯法,但是在当时,这是上上下下都默认的一种资金分配方式。
78年之后,地方上慢慢松绑,经济发展快,有钱的地方渐渐不想按时交税,不听老大吆喝。
之后几年,国家改革税制,强干弱枝。先把地方上的钱抽走,再通过竞争性的各类项目下发。
谁听话给谁,看你们听不听话。
但是政府不是经济经营主体,怎么办呢。所以政府和企业、个体户等经营主体大家互相“合作”,我帮你争项目拿资金,资金下来我们分。
下拨的资金层层下发,层层留点儿。嗯……大家都不容易嘛。
“拨到乡财政账上的钱。”颜长民沉吟一会儿,对季小冬说:“乡里拿五层,两层给你们村集体,三层给你们合作社,怎么样。”
季小冬讨价还价:“乡里拿四层,给村集体三层。”
颜长民想了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村里有事情也需要乡里拨钱,这里多给村集体钱,其他地方可以少给。
“可以。”颜长民同意:“按你说的,四三三。”
“所有的资金都这么分吗?”
“所有的,你还想要多少。”
季小冬掰着手指算:“区里有吗?”
“区里比我们还穷。”
季小冬:……
那好吧。
“市里得有项目吧,省里也得有点吧。这两家,我们能申请下来多少?”
颜长民想了想,说:“市里基本上能申请下来。毕竟你家草莓宁泽市出名了。省里得争取,难说。”
颜长民边说边打开办公室的立柜,给季小冬找出一份其他人的申报书,给季小冬看。
“你按照这个形式,写申报书。”
季小冬翻了翻,指着项目资金一栏,问:“这里,填多少钱?”
“问市里要15万,省里要30万。”颜长民说:“项目书多写几份,顶上能拨的钱多着呢。”
啧啧啧。
颜长民狮子大开口,听得季小冬咋舌。
她家赚了1万,在牌坊村,不是,在平安乡已经是富得流油的存在了。
“能给我们拨多少?”
季小冬忍不住动心。
这不但还银行贷款妥妥的,还能发展别的事业。
颜长民说:“难说。”
他也不知道拨到乡财政账面上,最终还剩几个子儿。
“不是,颜叔。”
谈完正事儿,季小冬又恢复了跟颜长民之间的称呼。
“你没跟区里说好,咱乡里的项目拨给咱多少吗?”
颜长民心道,没你这么直接。
“这样乱猜,咱乡里废这么多功夫,不能让别人摘果子呀。你得给他们划个底线吧。”
你说的好有道理,可我不能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