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便愣了,邓括虽镇定站着,但耳朵竟然红了,真红了呢!他这么见多识广从容稳重的男子也会因为四儿一句玩笑话红了脸么?
“莫要……淘气”他维持着长辈的口气说,又看了那伤一眼,“瞿大姐没有为你包扎一下?”
瞿大姐瞪他一眼道:“包!我这就包,忙得一点空没有呢,这里还在催!不过这钱全算在你七爷头上,药加纱布,一共二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被敲了竹杠的邓括一点没犹豫,竟然道:“二十两也无所谓,只要你给她止痛治好,而且不能留一点疤,可做得到?”
瞿大姐一边给孟柿上药一边说:“一言为定,若是有一丝疤,我双倍还给你!”
孟杉听傻了,二十两?四妹妹的那两条疤值这么多钱吗?再看孟柿,一张标致的椭圆小脸腮现桃红,贝齿咬着红唇,眼睛乌溜溜看着邓括,活脱脱像一只被主人宠上天的猫儿,她有些模糊的想,就算亲叔叔也不一定对侄女这么好,四儿可真是幸福!
第68章 晚饭
晚饭时间孟燕伯还没有回来, 大祖母坐着饭桌旁看看天色道:“不等了,孩子们饿了,咱们吃吧!”
孟杉道:“那把些好菜留出来给爹爹, 他回来肯定是饿的,小厨房临时做的肯定不如这桌上的”
大祖母笑道:“杉姐儿知道心疼爹爹了, 真是懂事!”
大姨娘托着手道:“三小姐放心,老爷喜欢的菜早就留了一份在大蒸笼里温着,不会让他一个人吃小厨房的菜”
宴席上只看见大姨娘在张罗,并不曾见方姨娘的身影。
大祖母举杯道:“我已经听说这位瞿神医医术十分精湛, 居然用鱼刺当小刀用,而且太太身边的人说,刮疗后用了药立时便有好转, 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所以这第一杯一定要先敬你!”
瞿大姐倒也不觉得受宠若惊, 说了声谢谢老夫人,将酒饮尽,面不改色。
大祖母好像挺欣赏她这性子,又叫丫头给她布菜,她自然不挑食, 碗里的都吃下去,大祖母问她口味如何, 她直言佐料多了,盐也重了,弄的在场的婆子丫头都有些尴尬,倒是大祖母微微一笑, “她说的对,你们要叫厨子来听听才对,我老了是无所谓, 孩子们还是要养成吃淡吃清的口味才好,肠胃是伴你们一辈子的!”
第二杯敬了邓括,“七爷可算是我所见的青年才俊里最出众的一个!今日午后那一席话,点醒了我的浑沌,足见你是个智谋双全之人,这一杯敬你”
“老夫人谬赞,晚辈十分惭愧。”
邓括站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大祖母看他的眼光格外的欣赏,道:“听说你同苏州的二老爷有多年的交情,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来到吴江,还真是机缘不到急不得,到了也躲不得”
邓括听了微笑点头,“晚辈之前就听世兄每每称赞老夫人,是个开明睿智又慈爱大度的,这次见了才知世兄所言尚不及万一”
大祖母哈哈一笑:“老了!行将就木之人,唯有看着你们一个个圆满才算真的安慰!”
孟柿却觉得大祖母话里有话,不由得看她两眼,她捕捉到孙女的眼神,道:“好,那第三杯敬我两个孙女吧!当妹妹的肯陪伴姐姐回家看望长辈,这情意也是无价的,以后啊,一直到老也好这么亲才好,可听见了?”
两个孙女起身饮尽杯中酒。
她放下酒杯,“好了,这酒不能多喝,除了七爷的,其余人的都撤了吧。”
瞿大姐听了道:“我很是喜欢这酒,能否再向老夫人讨一杯喝?”
大祖母哈哈笑:“我就喜欢这样有一说一的人,快给瞿大夫温一瓶来,由着她自斟,回去的时候再给她带上几坛子!”
瞿大姐道:“一坛子即可,多了拿不了”,她对邓括说:“这桌上只我们喝酒,我敬七爷一杯吧”
邓括笑而不语,拿起杯子与她碰杯,大祖母看了道:“七爷交友广泛,不但有鸿儒权贵,也有平民白丁,更有奇人高士,可见你胸怀也广,才有这多人愿意与你来往。”
他拱了手道:“老夫人不知,晚辈年轻时也很狂妄,闹出过不少笑话,也曾因嫉恶如仇生出矛盾,只不过年岁渐长,慢慢懂的包涵,方知有些事可以做却急不得,还有些事其实是不干更好,有才干之人总想施展抱负用力过猛,最难做到的是不急躁”
大祖母点头,“说的对,其实我年轻时也是个急性子,这些道理是过了不惑之年才明白的,你如此年轻就明白,可见悟性超群”
看大祖母对邓括如此推崇,孟柿便想着,两人下午的时候必定谈过重要的话题了吧!
但她还有个要紧任务没完成,便放下筷子说:“今日下午在大伯母屋里,瞿大姐治病时,床边有个穿韭菜绿的丫头不知叫什么名字?”
大姨娘听了看过来,思索片刻道:“可是去年年底新来的那个叫绿梅的?”
身边的婆子点头:“若是四小姐看的不错,韭菜绿的裙子,黑底绣花腰带,嘴巴挺大的那个,就是绿梅!”
“是她”
“她怎么了?”大姨娘看着孟柿轻声却认真的问。
孟柿勉强一笑却不说话,大姨娘嗯了一声,周围不相干的下人便都出去了。
“四儿你说吧,她怎么了?”孟杉歪着头看她,也是一脸好奇。
孟柿说:“容我说一句越权的话,她不适合在大伯母屋里伺候!”
大姨娘听了道:“可是她哪里不妥?她是方姨娘选了送进来的,一向是伶俐勤快的,之前太太屋里的人到了年纪,有的嫁了,有的偷东西被发卖了,人手不足才添的。”
孟杉问:“谁偷东西?”
“说是娟儿”
孟杉眉头皱起,“娟儿怎么可能偷东西?她跟着母亲多年,一直都可靠,母亲也常常赏她,以前的木稥家中老母去世回去奔丧,娟儿还拿出十两银子送她,这么轻财好义的人,怎么会偷东西?当时撵她时,可有告诉我母亲?她同意吗?我不相信她也会信娟儿偷东西的!”
大姨娘听了没有答话。
大祖母道:“管家的是你方姨娘,我看把她叫来问问吧!”
孟柿道:“我只是觉得绿梅办事情不好,当时床底窜出来一只野猫,两个小丫头还还知道抽了枕巾床单去扑,婆子更知道要抱着大伯母,只有她却像自己抱着头缩在墙边,仿佛是来了只老虎!直到猫儿从窗子逃出去了,她才跑过来查问情况,做出一脸关切,若不是瞿大姐死死护住放药和纱布的铜盆,那猫就把它撞翻了!
遇到危急之事她居然弃主子安危于不顾,只是自保,这样的奴婢怎么能放在近身?”
她没有提她和瞿大姐受伤的事,但是孟杉还是说出来了,“对啊,猫还把四儿和瞿大姐的手给抓伤了!”
大祖母听了道:“什么?快过来我看看,伤得要不要紧?”
孟柿忙道:“不妨事的,不用看!瞿大姐第一时间便给我上了药,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大祖母沉着脸走过来,问:“那只手?给我看看!”
孟柿只好把袖子撩起来给她看,裹着纱布的那截细白胳膊可怜兮兮,她将女孩子揽在怀里,绷了唇道:“我这宝贝疙瘩儿,平时连盯个蚊子包都舍不得,却叫猫给挠了!?这样回去,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大姨娘看她动气,少不得也走过来欠身道:“老夫人请责罚,是妾身照顾不周!”
孟柿倚靠在大祖母怀里,“大姨娘这样说才叫我不安,伯母的院里并不是你在管,怪你岂不是冤枉了你,也并不是咱们孟家的家风。”
大祖母摸着孟柿的头,对大姨娘说:“之前是你老爷要叫她管家,我早是装聋作哑的年纪了,懒得置喙,总想着这是他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姨娘,官场上都理得顺?家里也该安排的妥妥的,怎地做事这么疏漏?看人也走眼,弄个玩忽职守的人管家,还一管这么多年……如今可好,还伤了四儿和瞿大夫!”
“屋里都能窜出猫了,明儿是不是冒出山贼来?这家交给她还得了了?”
一时屋里顿时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再说一句。
大祖母把孟柿安抚几下坐下,“四儿莫怕,大祖母还没到那不省人事的时候呢,别人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孙女我还是护得住的!这个家有我和没有也还是不一样的!”
站直了身子目光平凉,对身边的李娘子说:“等吃过饭了,你带几个人去把方萍萍叫过来!对牌和库房钥匙,总账本一起带过来,就说我有一笔进账银子要查,库房抽盘大件!见了她一刻也不要耽误!我在东厢房里等她!”
发现孩子们都噤若寒蝉,她面色柔和道:“好了!本是该好好吃着饭的,吓着你们了,杉儿过来!”
孟杉来到祖母怀里,她一边一个,“你们啊,以后到了夫家管家,少不得遇到使心眼子的姨娘和不好好当差的下人,若是不可宽宥之错,一定要打到底!周围瓜葛之人也一并挪掉!……要么不动,一动便要拔干净,可记得了?”
两个女孩子点头道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