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你问我要证据?!”闵思琢森白的面皮上皆是阴鸷,“所有的证据,都说我爹是经历了丧子之痛,再加上去皖南水土不服才没了的,可我平安之后,第一时间就给我爹传了密信,我爹死前,他是知道,我还活着的。”
“思琢……”
“甄甄,那是我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金宴竹杀我是君命难违,看在他和金宴盏交情的份儿上,我不怪他,可他不该对我爹动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闵思琢厉声截了贾甄甄的话,猩红的眼里皆是滔天的恨意。
“你想要给闵相报仇,我不拦你,可是思琢,若这事不是金宴竹干的……”
“有人亲眼看到他出了盛京,往皖南的方向去了。”
贾甄甄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若这事不是金宴竹干的,你和阿盏这辈子就成死敌了,如今甄让已经去皖南查这件事了,若他带回来的消息,说金宴竹是凶手,到时候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绝不说二话。”
他们三个交好多年,贾甄甄不忍最后,看他和金宴盏兵刃相向。
闵思琢如何不明白贾甄甄的苦心,他撮了撮后槽牙,给了答案。
从闵家出来,贾甄甄便栽倒了林姑姑怀中。
“姑姑,我好累,你借我靠靠。”
贾甄甄抬手捂住眼睛,心里酸涩的厉害,她又没出息的想甄让了。
“姑姑,你说怎么甄让一走,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贾甄甄的声音里隐隐有哭腔。
林姑姑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是想驸马了吗?”
“想。”这次贾甄甄没嘴硬了。
从甄让去了皖南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处在旋涡中心的。
只是甄让一直竭尽全力护着她,没让她受半点伤害。
如今他去皖南了,所有的事情就都得她自己扛了。
“上辈子,没被人保护过,反倒能一往直前,这辈子怎么能这么怂呢!”贾甄甄小声嘟囔道。
林姑姑狐疑看过来,“公主在说什么?”
“没什么,去天牢。”贾甄甄坐直身体,整个人又瞬间斗志昂扬。
纵然累些苦些,她也要保护那些想保护的人。
“公主,现在金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这个时候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我跟阿盏交好,她出事,我不去看她,才会惹人生疑。”
林姑姑觉得贾甄甄说的也有道理。
马车行到天牢时,夜已经深了。
贾甄甄进去时,金宴盏正躺在草垛子上呼呼大睡,金宴竹则负手立在牢中,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贾甄甄进来时,金宴竹明显惊了一下,瞬间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你是来看阿盏的吗?我这就去叫醒她。”
说着,金宴竹欲转身去叫金宴盏时,却被贾甄甄止住,“不是,我是来看你的。”
金宴竹顿了一下,瞬间就猜到,贾甄甄来看他的目的了。
贾甄甄目光复杂望着金宴竹。
她怎么都没想到,温润如玉的金宴竹,竟然会是陈帝的影卫。
而且他还杀了闵思琢一次。
“公主想问什么?”见贾甄甄久久说话,金宴竹反倒先开口了。
贾甄甄深吸了一口气,“闵相死前,你去过皖南?”
“是。”金宴竹没有丝毫犹豫。
贾甄甄脸色微微发白,顿了片刻,才道:“闵相真的是你杀的?”
这次,金宴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向贾甄甄。
纵然知道贾甄甄的担忧不安不是因为他,金宴竹心底还是猛的揪了一下。
“不是。”
“当真?!”贾甄甄眼睛猛的一亮,伸手抓在栏杆上,朝金宴竹靠近了几分。
金宴竹正欲答话时,她又猛的道,“我信你。”
“公主……公主为什么会信我?”金宴竹也朝前走了一步,语气有些急切。
贾甄甄笑了笑,老实道:“因为我不希望这件事是你做的。”
金宴竹怔怔看着她。
“思琢和阿盏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他们兵刃相接,而且……我也不信,我认识的那个金公子会做这样的事。”贾甄甄淡淡笑了笑。
金宴竹身形微微晃了晃,有一瞬间,他甚至迫切的想要戴回影卫的面具,将自己所有的狼狈藏在面具后面。
他不想让贾甄甄看到这样的他。
可偏偏,现在的他是陈帝的弃子,他无处可藏了。
“抱歉,在下让六公主失望了。”金宴竹抿了抿发白的嘴角,不敢去见贾甄甄的眼睛。
贾甄甄摇摇头,“这次的事情,你可能需要受些苦了。”
贾甄甄没将话说明白,但金宴竹已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金家这次的事情是冲他来的,最后这罪自然会落在他身上。
“你是因为阿盏放过闵思琢的?”临走前,贾甄甄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上辈子,闵思琢是真的死了,是不是死在金宴竹手上,贾甄甄不知道。
但这辈子,杀闵思琢的人是金宴竹,闵思琢却死而复生了。
这不得不让贾甄甄怀疑。
“不是。”
金宴竹倏忽间攥住囚衣。
见贾甄甄眼底滑过一抹失落,金宴竹喉结滚了滚,语速飞快道:“皇上让我去皖南暗中监视闵相,我刚到皖南,他就死了,可能是他查到了什么,或者触碰到了什么人的利益,你让甄让在皖南一切小心。”
“好。”贾甄甄轻轻颔首,走了两步,又猛的回头,真切笑道,“谢谢你,金公子。”
金宴竹淡淡笑了笑,目送着她离开。
直到贾甄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近乎呢喃道:“是你啊!”
在要杀是闵思琢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贾甄甄。
她和闵思琢关系那么好,若是闵思琢死了,她应该会很难过的吧!
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放过了闵思琢。
可这件事,只能一辈子烂在他肚子里了。
贾甄甄从天牢回到甄家,天边都泛起鱼白了。
她强撑着给甄让写了一封信送出去之后,便倒头就睡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怎么样了?阿盏他们怎么样了?”贾甄甄一睁眼,就急急问道。
林姑姑取过外衫替她披上,“没事了,今天刑部审了一遍,金公子说,那些事情与金小姐无关,都是他做的,他还拿出了证据。”
贾甄甄嘴角抽了抽。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犯人拿证据证明自己有罪的。
“父皇那边怎么说?”
林姑姑将参汤递给贾甄甄,“这案子审完快到宫门下匙了,应该会到明天早朝再议。”
明日早朝再议,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贾甄甄迅速将汤碗又塞到林姑姑手上,翻身从床里面拖出一个匣子来。
匣子是惊蛰交给他的,里面都是甄让的宝贝。
甄让走后,贾甄甄翻腾过几次,记得里面有一个朝臣的名单,都是可信之人。
“姑姑,你把这上面的名单扫一眼,然后现在赶紧去金家找金叔,给他透漏几个,让他今夜去给这些人送礼,求他们明日在朝堂上帮金宴竹求情。”
贩卖私盐这罪名,可大可小,只要有人求情,金宴竹就不会死。
“是。”
林姑姑转身要走,却又被贾甄甄叫住,“算了,还是让方鹤去。”
林姑姑去太显眼了。
这一番折腾的,贾甄甄又是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早朝散了,宫里才传出消息。
金宴竹贩卖私盐,被判流放南境服役。
贾甄甄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服役就服役,好歹命还在。
“陛下说的是即刻就出发的,公主您若是想去送金公子一程,还得赶早去!”
一听这话,贾甄甄当时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赶到城门口时,金宴盏正泪眼婆娑的抹眼泪,傅子垣正手足无措拎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滚!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哎,不脏的,我今天出门刚洗过的……”
贾甄甄没忍住笑出了声,傅子垣耳尖瞬间听见了,当即怒气冲冲瞪过来,“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自然是笑我该笑的。”贾甄甄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金宴竹身边,轻声道,“一路保重。”
金宴竹轻轻点头,“公主在盛京也一切保重。”
几人又说了几句,衙役就带着金宴竹上路了。
贾甄甄本有心想安慰金宴盏,但见她跟傅子垣俩正在‘吵架’,便识趣的走了。
她昨晚一宿没睡好,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的,贾甄甄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初见甄让那天。
薄雾凕凕中,一身绯色状元袍的甄让,分花拂柳打马而来。
从楼下经过时,仰头对她一笑。
贾甄甄也无意识咧嘴冲他笑了笑。
接着梦境陡然一转,到了他们成亲的时候。
甄让眸色热烈看着她,“要不我帮夫人回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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