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它通往今城何处!?”南湘追问。
“卧龙桥口桑树下。”
雨霖铃似十分熟稔了解,平淡说来,而南湘心中早已掠起狂风巨浪。这个月寮所潜藏的秘密,未免也太惊动人心。
南湘稍稍停顿,看着面前少年,慢慢道:“你……走过?”
雨霖铃黑白分明的眼睛沁凉可见底色冰冷,沉默亦是无声的承认。
今城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暗淡天日下逐渐消减。
九门闭合,夕阳沉没,全城在夜色里宵禁。卧龙桥口不知是何处僻静的小道上,有谁会知道,就在一棵随处可见的桑树下,竟会埋藏着石破天惊的隐秘通道?
“冰窟、炎穴、琴台、瓷窑、汤泉、书库、花房——它们似乎也不是普通的地方。”南湘勉强换过话题。
雨霖铃微微拧起眉毛,似觉此问无聊遂不打算回答。
南湘循循善诱,“既然是偷偷将你娶回,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的修筑建筑,且还特意修筑北国样式,辛苦运输北国火山岩石……这不是明白这让别人注目吗。”
话毕,南湘继续等着雨霖铃开启金口。
等了半天,等来雨霖铃三个字:“不清楚。”
…………
…………
一口血忍住没喷出来。
沟通跟挤牙膏似的,努力挤压半天,出来半截秃状物当真气人,“这般高调行事,有人起疑没?”南湘只得言简意赅,再问。
“不知道。”
雨霖铃眉间隐约有冰雪流淌,一片冷素。
确有千千万万好奇之心,千千万万双窥视的眼,千千万万不真实的臆测和想象。无数怀揣惊疑心境的人叩响了月寮的门扉,却在久扣不应的大门前慢慢退却。
不是每个人都有敢用木石撞门的悍勇的。
“你在府中这般特立独行,难道就无人干涉?”
雨霖铃甚至连眉毛都懒得抬。
有端木王女的意志为不败的灯火引领,乖僻神隐如他亦可在端木王府中如鱼得水,所向无敌。
雨霖铃不与人交集是出名的。性子古怪,乖僻避人不说,其好洁近乎病态,嫌弃灯火粗俗,人声不堪,憎恶喧闹。府中家宴,宫中宫宴,任何欢聚场合从不见其身形。
王府之中得见他真颜的,亦不过二三人。
“那你是怎么和谢若莲关系如此之亲近?”南湘着实不解。
“不明了。”
南湘半晌,艰难启齿:“……你其实是爱慕着这个莲花般的少年的,是吧。”
沉寂如雨霖铃也在瞬间僵直石化了。
…………
…………
雨霖铃忍住嗓间一股腥,他估计也是差点被激吐血的。
南湘心中恶意得逞,一人各激一次,平了不是。
“机缘巧合。”
“高山流水遇知音?”
雨霖铃微皱眉头,“泛泛之交罢。”
南湘脑海间突然有一个谢若莲的影子,一身高洁之服,摇着扇子带着自以为高深莫测的笑,一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面前是一桌扫荡得空荡荡的空盘子。
她忙忍住满心温柔笑意。
若他听见被自己称为小雨子的雨霖铃,只以泛泛二字评价彼此交情,他又会什么表情对待?
估计亦只是一笑置之罢。
“那在王府中,你可还曾有其他‘泛泛之交’么?”
雨霖铃平静沉默。
这沉默不甚优美,也不让人满意,可南湘知道在此处来回盘旋逼问未必能得出想要的答案。
好吧,权当你偷偷爱慕着我的少年,暂解为奸情。
窗外流光已逝,不辨日时。雨霖铃低垂睫毛的脸似一页淡墨剪影倒映窗前。
南湘叹了口气,最终问了埋藏心中对深的问题:
——“北国王子,你千里迢迢,为何来我圣音今城,端木王府?”
她仿佛唱游般,在沉落的黄昏中叹息。
…………
…………
有些事物,似隔绝在生活之外。仿佛一个隐秘而瑰丽的梦,只在梦中静滞铺展。
他心性清明而坚定。
道路虽屡有阻挡路障,目标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不曾变换。
父亲月下独自饮泣的脸,苦酒一般的古歌,仿佛越是窖藏在心间愈发的苦而余味悠长。
悠长的回味,亦是苦涩的。
却在午夜梦回间徘徊不去。
南湘静候佳音,雨霖铃沉默的用低垂的睫毛遮住眉眼,仿佛一尊面无表情的石像默然注视碌碌人间。
第140章 询
南湘遥想着极北天高而阔的苍穹,冰封万顷因而不知边际。
来自异国的王子啊,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奔赴此间繁盛之地,却依旧悲伤而寂寞。
你可曾怀念过沉寂千年无言的冰雪,可曾回望北国子民清素的衣,隐忍的眼,而多年之后,蛰伏异国他乡,残留在心间的是冰寒不化的雪,还是焚烧在北国王宫前经久不灭的火?
这个以优美的沉默应对世界的少年,是狡兔三窟的退路,是索命的把柄,是王府中藏着的峰回路转的奇兵,还是他日捅向自身最锋利的刀?
而雨霖铃只是沉默的将视线投向远方。
仿佛顺着日光遥望,便能望见千里迢迢的日落之处。
不过眨眼。
他却已毫不留恋的转回眼神,直视南湘。
话语亦平静,明晰,有力。
他说:“自保。”
“天下四分,圣音北国之外,尚有畅国,大奚。你为何偏偏选择圣音,你北国皇室之敌?”南湘再问。
“执念。”
南湘紧接,“为何选择圣音王室,为何选择端木王府,为何选择我?”
“巧合。”
“……若当年是我成为,天下第一人,你在后宫又该如何自处?”
雨霖铃丝毫不停歇的紧接话头,“你不是。”
南湘亦不放过,“若是呢,你要成为圣音皇宫的贵卿,那时天下人皆在观望,你再要潜藏已不可能。你如何自处?是心安的停留,是怀揣野心的蛰伏,还是祸乱宫廷?呵——”南湘话到末尾,自己倒先失笑了。
“你不是皇帝,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末了,雨霖铃静静的移开了眸眼。
南湘依旧咄咄逼人,“你究竟是怀揣怎样的目的,在这里停留,明明随时都可以离开,为何不走?你究竟为了什么,在这里守候停驻?”
“你究竟为了什么。”
…………
…………
“大概天意如此。”雨霖铃依旧坚持。
“天意。偶然。巧合。诸如此类的词语并不令人信服。”南湘声音坚定。
静默良久,南湘亦不催促。
雨霖铃微微闭了闭眼。
“……为了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圣音如此强大,使北国如此孱弱。”
“只是这样?只是旁观?这个理由仍不能让我信服。”
两人沉默对峙良久。
但觉空气压抑沉寂,潜藏无数被拉扯的张力,处于边缘,却迟迟未见消损。
是窗外一声雁鸣打断静寂。凄凉悠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太古。
雨霖铃仿佛在瞬间被惊醒,他迅疾道,“送客。”
“这是在端木王府。”
南湘平静回答。
又回到僵持的最初。
你为何来。为何停留。为何不曾离开。
你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
你为什么将之隐藏在生命的最深处,丝毫不吐露,你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刻心机?
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湘只觉时间如此漫长,沉默间尤其凸显,总得找到回转之法。她缓缓呼出口气,决定从旁迂回,旁敲侧击。
“好吧,请告诉我,你这北国血统由来,这样总可以吧。”
“暴毙的北国男皇,没有留下子嗣,你究竟是怎么长成的?”
…………
…………
雨霖铃稍一斟酌,心知不能总以沉默回避。
“父皇没有驾崩。诈死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隐藏多少惊涛骇浪的阴谋与计策。
“诈死?为什么?”
“因为他有了身孕。”
男皇在深深的院落之中,在敌意,阴谋和艰难自保中,竟发现自己有孕。
他腹中孕育了北国的皇子,这是一个渺茫得近乎微薄的希望。
可这毕竟是一个希望。
它不能就此磨灭在这个没有光亮充满阴谋敌意和异国人的宫廷中。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雨霖铃本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父亲的天性和皇族的责任让他在懦弱了几乎的一生的日子里,实现了一个奇迹。他人岂会明白。
他只淡淡道:“幸得天神护佑。”
“那你怎么长大的。”
“就这样长大了。”
从未在一处停留过超过三个月的时间。
永远的迁移。不安定,惊恐的心。害怕死亡的剑会在临睡间逼近,所以只能彻夜无眠。没有快乐轻松的时刻。
仅存的回忆,是父亲月夜的饮泣,是苦吟,是低声吟唱的思乡悲怆的歌。
因为记忆太过深刻,这一场景多次在梦中梦回千百遍。
同样是无法被人理解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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