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过了几日,来观赏的人也渐渐少了,加之快到秋闱,许多学子想要考取功名,便专注在家读书,坊中的人比往日少了很多。
苏心棠独自来到那日的湖边,看着幽深的湖水,盯得久了竟有一丝眩晕,慌忙收回视线欲离开,就在刚提起步子的时候,湖里蓦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
苏心棠一惊,低头看见脚上青白的手,吓得尖叫一声摔在地上,又是踢脚又是摆手,不顾形象在地上爬。
苏绍闻声赶来,苏心棠一下挣脱脚上的桎梏,连滚带爬跑到了他跟前,揪着他的衣领子语无伦次:“鬼!有鬼啊!”
苏绍被她的样子惊了一下,近前查看,只见湖面平静,并没有什么东西。
可苏心棠却一个劲儿指着湖面说有鬼,苏绍只好让丫鬟先把她带出去冷静冷静,自己又叫人在湖边查探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象,反倒是碰到了云曦和程景钰。
苏绍打了个招呼,向他们询问了一下。
云曦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是苏姑娘的叫声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绍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又发什么疯,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说,看见一旁的程景钰裤脚还是湿淋淋的,咦了一声:“程兄这是?”
“他说要到湖里摸鱼,我拦不住他。”
云曦随口扯了个谎,程景钰却比她还上道,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道:“我就快抓到鱼了,被一个女人一叫全吓跑了,还害我摔了一跤!”程景钰说着,还一副小孩怕怕的样子拍了拍胸口。
苏绍抱歉地笑了笑,也没再同他们多说,他直觉自己妹妹这些日子精神恍惚,也不知又揣了什么事,他得回去好好问问。
云曦看到苏绍走了,问程景钰道:“你这么吓她,不会给吓出毛病来吧?”
程景钰重新系了下腰带,不甚在意道:“我倒从来没听过有人被吓死,这次能见识一下也好。”
云曦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道:“你别太过火,真要吓死了可就麻烦了。”
云曦倒不是对苏心棠有多宽恕,毕竟苏心棠也是存着要程景钰命的心思的,若不是他们这特殊的经历,程景钰怕是真的去见阎王了。云曦只是觉得,纸终究包不住火,无论好事还是坏事。若苏心棠真的出了好歹,到时候再闹个没完,弄得两家不得安宁就不好了,她只想做个梦甜甜蜜蜜一下,委实不想再折腾了。
程景钰也只是交代府里的人说他不在,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人自然见不到他。苏心棠自己心里有鬼,以为书画坊和程家都没有程景钰的消息,他一定是变成鬼回来找自己了,从书画坊回去以后,更是夜不能寐,便是大白天的也不敢一个人呆着,更不敢靠近水。
不出两天,苏心棠就像褪干了水分的花苞,人都变得憔悴晦暗起来。
苏老爷眼见她神神叨叨像疯了一样,便找了个道士来家里驱鬼。苏绍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直觉苏心棠有事瞒着他们,一通逼问下,苏心棠受不了心里的煎熬,才崩溃大哭把事情说了出来。
苏老爷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苏绍一顿恨铁不成钢,拉着苏心棠就要上公堂,被苏夫人连哭带喊地拦着。
“你现在带你妹妹去不是死路一条么,快想想办法啊!”
“还想什么办法!您看看她现在样子,连人命都能闹出来!您还要护着她么!”苏绍气得额角直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妹妹居然连杀人都是不眨眼的,“就是以往太惯着她了!只知让她读书识字,才名远扬,稍不顺意就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了她的,才落得这般境地!”
苏心棠躲在苏夫人怀里直哭,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生怕兄长把自己交到官府,见他一靠过来就急忙藏到了桌子底下,抓着桌腿死活不肯出来。
苏绍被娘俩哭得一个头两个大,那厢苏老爷还没转醒,正是焦头烂额,而白文淳那边也是连日来受不了心里的折磨,终于主动到官府报了案。
于是,苏家还没想出来办法,苏心棠就直接被传唤到公堂了。
苏心棠看到白文淳,又是一阵撒泼,上去就要拽他的衣领子,叫嚣不已。
县老爷把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好不容易才把两家人安抚下来,问白文淳道:“你说是你看见苏心棠把人推下湖的?”
白文淳看了下脸色灰白的苏心棠,眼底已经尽是厌恶,“是我亲眼所见,我当时本欲去救人,是她拦着我不让,我再下湖中时,已经不见了人。”
“事发之后,为何这么久才来报官?”
白文淳咬了咬唇,坦白承认:“我跟程景钰素来不对付,人已经没了,我若去报官,众人肯定都会以为是我害的他。而且当时苏姑……苏心棠也扬言要把所有事情推在我身上,我怕被冤枉,所以才……”
苏心棠自知事情搂不住,只一味躲在苏绍背后寻求庇护,问什么都说不出来。
县老爷问了前因后果,摸着胡子道了声胡闹,指了指他们身后,让他们回头看。
两人一回头,皆是一愣,只不过苏心棠的表情已经够得上惊恐了,尖叫着就要往公案底下钻。
苏绍看着程景钰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大抵也知道他妹妹是被算计了,叹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闹剧总归上了公堂,县老爷将几人一一训/诫了一番,就让回家去了。
苏心棠竖着进公堂,却是横着出来的,一路上还抖着眼皮不住念叨,显然被程景钰吓得不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动这心思的时候倒是挺大胆的,怎么现在吓成这样?”云曦有些不能理解。
“心里有鬼,时间早晚而已。”
两人看见苏绍出来,侧过身收起话头。
对于苏绍,云曦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两分不好意思,不过也不会觉得抱歉就是了。
苏绍苦笑一声,对自己的妹妹也是头疼不已。他看了看程景钰,磕着扇子打量了半晌,转头问云曦:“这主意该不会是程兄想的吧?”
云曦还没张嘴,程景钰就与有荣焉地说:“我们朵朵聪明吧?”
“……”苏绍看着他,无言了一阵,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找事,扬了下扇子,跟着自家的马车回去了。
云曦松了口气:“想必这一回,苏心棠应该彻底长记性了吧。”
“那该回去知会爹娘一声,准备成亲了。”
云曦现在一听成亲就不耐烦,嫌弃地推开程景钰,道:“你要喜欢自己穿个喜服过过瘾就算了,我可不要再成一次亲!”
都成了多少次了,她都厌烦了。
“成亲有什么不好,可以时刻保持新鲜感不是么?”
“就你歪理多。”云曦点了点他的脸颊,径自往前走去。
程景钰站在原地提醒她:“朵朵你掉东西了?”
云曦边走边转回身,歪头看他。
程景钰抬起自己的手,努了下嘴:“喏。”
云曦微怔之后笑了一声,牵过他修长的指节扣在自己手里,“牵好了,再掉了我可就不要了。”
程景钰紧了紧手指,扬唇道:“那是自然。”
不过说归说,两人若是真的合心意,成亲也是避免不了的。好在两家长辈也不着急,就说让他们自己先处着。
云曦便拧着程景钰不让他去说这事,照旧当懵懂不知,跟程景钰在一起画画山水,唠唠嗑,小日子过得美哉。
程景钰依旧对成亲有着非一般的执念,见云曦不喜,就纳闷道:“你怎么就这么嫌弃我,多嫁我几次怎么了?”
云曦正枕在他大腿上剥葡萄,一抬眼看见他满是委屈怨念的脸,把剥出来的葡萄塞进了他的嘴里,“你是真傻了不成?我不早就嫁给你了,你怎么就非得一回一回来?”
“那不一样。”程景钰吞下酸甜的果肉,抿了抿嘴唇,“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不成亲总觉得不完满。”
云曦是不懂他这样的执着,翻了翻眼皮翻了个身,把自己小巧的耳朵露给他,十分自然地差使:“你闲着没事不要想东想西了,帮我拍掏掏耳朵吧。”
程景钰从善如流地拿起一旁的耳扒子,扶着她柔软的耳垂认真掏了起来。
花架底下的阳光正是合适,云曦眯着眼舒服得直哼哼:“嗯……再往深走走……对了就是那儿,嗯……”
程景钰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停下手直勾勾地盯着她。
耳朵里没了动静,云曦抬了下头催道:“别停啊,继续。”
被阳光照着,云曦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声音也掺杂了一丝柔软,像被融化的糖霜一样,丝丝缕缕钻进了程景钰的心里,让他心痒痒。
程景钰仔细想想,每次做梦他大概都要当个把月的和尚,因为云曦除了给亲亲抱抱,压根不让自己近身。这念头一起,程景钰就有点收不住,脑海里又想起来上次中了迷香的情景,更是按捺不住了。
云曦觉察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撩起眼皮一看,这人已经盯着自己眼冒绿光了,忙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嗔道:“就是挖个耳朵你至于么!”
程景钰心想怎么不至于,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在现世明媒正娶的王妃,偏偏不能动,看得着吃不到,这不是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