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又把纸板递给了宋亦,宋亦歪歪扭扭写了个“是”。
“小陆会武功,打架应该会没问题吧。”易清看到“是”字,心里咯噔一下子,仍装作天真的样子回答。
地下角斗场,光听这五个字,他都心惊,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这种地方都很血腥暴力。
闻言,宋亦眼神霎时暗淡了一点,双拳难敌四手,陆见进角斗场是被易家对敌送进去的,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扶若声音没有变化,气压慢慢恢复正常,侧着脸对易清说道,“清清,你先出去吧,到时候我带你去找那个小陆,好吗?”
有的事情小傻子不懂,这个侍卫比他看得明白。
易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让他出去,刚想指着宋亦说什么,扶若转过身正脸看着他,眼里聚了点柔意,“乖,我跟他谈,你出去玩儿。”
宋亦淡敛着眼睫,放在里侧的手紧了一瞬又放松,琉璃似的眸子被睫毛挡住,眸中深色暗涌。
易清看这个架势,估摸着可能是话题涉及到朝堂之争,依照他这个身份,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待在这。
于是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纸板捏着笔,蹦蹦跳跳出了门,拭央和鸢折也跟在后面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只剩下扶若和宋亦,气氛有些低沉静默。
宋亦说不了话,扶若则是寡言少语。
扶若坐在床对面的桌边,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沿,没了旁人,她身上的暴戾恣睢也便不做遮掩。
“你意欲何为?”
原本躺在床上病恹恹的人,兀的坐的笔直,长手一伸,勾过一旁的纸板,恣意的狂草跃然纸上。
“长公主应该明白,少爷对易丞相的重要。”
扶若视线凝到纸板上,漠然的扫了一眼他,继续道。
“本宫自然知晓,你故意提到陆见,想提醒本宫什么?”
救陆见回来是一方面,那另一方面呢?
宋亦眼里倒映着屋里的陈设,白色单衣下的身躯丝毫不显单薄,目光直直看向扶若,手中动作大气转折。
“易家满门被灭,背后的真实原因,殿下该是心知肚明的。”
扶若看到这话,敲桌的动作便顿住了,如狼似的凶狠眼神看向宋亦,宋亦不闪不避,与她对视。
良久,扶若兀的笑了一声,笑里尽是冷意和杀机。
“你在威胁本宫?”
易家果然卧虎藏龙,除了小傻子之外,身边的下人都比常人聪明的紧。
宋亦也笑了笑,继而摇摇头,神色自若的信笔写下,“小的不才,想跟殿下做个交易。”
一炷香时间过后,扶若漠然开门,无甚表情的走了出来,看到兴高采烈在院里石板上搭桥的小傻子,心里的冷意渐渐回暖。
看着易清自娱自乐,心里回想刚刚宋亦的话,眼里神色复杂。
同时一个想法坚定,去找陆见,必须得等到宋亦完全恢复才行。
否则,有些事会变。
几步之遥的屋里,宋亦确认扶若已经出了门,瞬间脱力似的倒在了床上,脸上冒出冷汗,手不住抖着。
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全,与长公主对歭一番,差点没绷住。
但他不能不强硬,即使对方是长公主,他也需要有一定的本事与底气。
上位者,不怕有威胁,但弱者必然会被看不起。
所以,少爷,小的定会尽心竭力,保护您。
易清原本就是打发时间搭石子,实则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向,看到扶若连忙喊道,“殿下!你出来啦,小亦怎么样了?”
扶若思绪这才收住,挤出一点笑意回答道,“没什么问题,过段时间带你去地下角斗场,把陆见接回来,好不好?”
威胁本宫,就得吃点苦头。
易清连忙点头,“好呀好呀。”
毕竟是小木头从小到大陪着的侍卫,早点接回到身边,他也算是为小木头帮点忙。
扶若走到他身边,易清就指着地上四不像的墩子,炫耀自己搭的是公主府。
她哑然失笑,原来她公主府长的是这样吗?
今日的天气正好,温度适宜,扶若便没有催着易清回院,而是吩咐下人带了躺椅吃食,就在这偏院里坐下了。
公主府里气氛融融,静好安然。靖城里可是翻了天了。
打从长公主三千铁骑扫平雁州叛乱,再把易清从颜柳阁接回府,不光是世家大臣,连百姓都不淡定了。
雁州叛乱烦扰了大雍一年有余,派去的将军帅才,一个手都数不过来,就是没能平定。
可长公主仅仅用了三月,便平定成功,这是个什么水平?
第9章 大蝴蝶冲啊!
承德帝不消多说了,喜得整日里上朝都对扶若赞赏有加,直言扶若巾帼不让须眉,气得其他几个皇子牙齿都要咬碎了。
尤其是扶珏,怂恿承德帝派扶若去雁州的人里,他可是狠狠出了一把力的。
连雁州城的事,他也掺和了不少。
哪里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扶若从前最疼爱他这个弟弟,现在态度也疏远了不少。
还有易清。
易家唯一的血脉,是承德帝对易家叛敌的最后一抹仁慈。
可现在,扶若竟然把这个罪臣之子带回了公主府,她是在挑衅皇上,还是在警告自己。
这个疑问,不只是扶珏的想法,朝里的大臣都是这样想着,扶若一派的大臣们,战战兢兢,不理解长公主的想法。
事实上,他们向来不懂长公主的作风。
说她暴戾恣睢,可各世家的小儿,向来敬她。
说她冷酷无情,可这易家被灭,只有她敢主动去找易清。
说她好大喜功,可雁州叛乱,皇上的奖励她全赐给了属下。
但无论怎么样,他们确实不敢得罪这位长公主,究其原因,是天横贵胄,还是她本人的优秀。
大雍的臣子们,无法客观评价。
因为他们立场都不同,所以只能主观。
而百姓们想的显然没有这么深,而是围绕易清到底长得有多好看,能让不近男色的长公主带回府。
“我知道我知道,听我以前在易家当差的远方表亲说,每回易少爷生辰宴,送客的时候,易府下人都是把客生拉硬拽抬出去的。”
靖城昌乐路口,一个撇胡子黑短衫汉子,箕踞着靠在的大榕树底下,周围侯着一圈人,挤在树荫里,个个耳朵伸着老长,听这人讲。
路口另一端停着一辆马车,青黑帘子麻布料子,朴素的很。车里坐着一个女子,腕上带着翡翠玉镯,青里透着股子亮。
车里静悄悄的,没有旁人,因此那些百姓的话,就直直的传到她耳朵里。
一个绑着粉布条的年轻姑娘,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抬出去?喝醉了吗?”
短衫汉子嗬嗬笑了两声,扬起破蒲扇扇了扇,“那些人为了看易少爷,猫在偏院小园子里,死藏着不肯走呢。”
这话一出,周围听着的人更来劲了,又觉得短衫汉子在夸张,又觉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嘿呦!那易少爷真有这本事?那怕是天仙下凡。”
“你们不懂,易少爷长得……”那男人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猛拍了一下大腿。
“这么来说吧,就跟你们说漂亮女人是狐狸精似的。”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狐狸精这词,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短衫汉子也看出了众人的意思,奈何想表达的意思,窘迫于词汇量不足,大字不识一个,半天憋不出来。
“祸国殃民。”
蓦然的,这四个字传到短衫汉子耳朵里,声音透着丝低哑,像是女子的,又有些像少年的调子。
“对!就是祸国殃民!”他突然激动起来,周围一圈人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却又疑惑了,这跟狐狸精有什么区别呢?
不还是骂人的吗?
但那汉子可不管这事,在他听来的见闻里,易清确实就是这样。
谁见了都被勾了魂。
另一边,“大人,小的适才去问,客栈已备好了。”马车旁边多了个下人,低着头弓着身子禀报给车里的人消息。
马车里半点声响也无,片刻后车帘被掀起,一女子身着青蓝绸服窈窈而出,墨黑长发丝丝缕缕,白皙的手腕上翡翠镯子显眼的很。
“既已备好,那便去休息吧。”
声音有些低哑,不太符合她这外表窈窕倩倩的模样,站直起了身才发觉,这女子原是个高挑的身形。
路口另一端的百姓还在讨论易清,池栖抬手拂开颊边的细发,边往着客栈走去,边在心里想。
易家嫡子,男生女相,祸国殃民之姿,蛊惑人心之态。
这话该是有理的,年少曾见过一次,姿容昳丽,她一个女子都自惭形秽。
幸好,她倒不是珍爱容貌如同生命的女子,只是对这易少爷,她总有些莫名的好感。
即便,世人皆知,他是个傻子。
池栖又回想起刚刚那些百姓的话,扶若,易清,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竟是到了一条船上。
天上骄阳昭昭,路边青树葱翠,池栖抚着手腕处的玉镯,眼瞳深沉,不见一点光影,唇边笑意盈盈,看不出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