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嗯嗯点头,就趴在窗户上看街道边的建筑,灰的瓦,黑的砖,棕木梁横,寻常百姓家的屋子。
这地方是没人来的,极窄的陇道没有人家,连清早都听不见鸡叫声,只有一幢幢背对巷子的房屋。
易清看着看着,就有些瞌睡了,只是一想到等会儿要进宫,他便又强打精神坐直了些。
马车外守着的侍卫,安安静静站在原地,肃穆的就像雕塑一样。
闲的无聊又怕自己瞌睡的易清,对他们几个招招手,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没敢动。
易清见他们这样死板,有些不满的拍了拍窗棱,“过来过来,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见他脸色有些严肃,几个侍卫兀的想到殿下的吩咐——清清若是不高兴了,吃苦的是你们几个。
一个激灵打的,几人不约而同往易清那边去,“少爷有何吩咐?”
易清摇摇手,有些懒散的靠在窗边,细白修长的手在光线下白皙至极,“吩咐谈不上,我想问问,皇上喜欢给人指婚吗?”
几个侍卫一听,顿时犯了难,这种问题真是难为他们了,他们哪清楚呢,连公主府的要求都摸不清的他们,怎么敢打听皇上的规矩。
“小的不清楚。”
“小的也不知道。”
……
易清听到几人的回答,不由丧气的往下趴了趴,“你们怎么能不知道呢?”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
易清这样丧气的模样,配上他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就显得别样的可怜,侍卫看到他这样,对视相看。
“怎么办?少爷很失望的样子。”
“你们真不听八卦的吗?每天新闻报来的时候,我看你们都抢着要呢。”
“啧,看是看了,你敢说吗?皇家的事情。”
“要不就随便模糊说几句,免得少爷担心?”
第四个侍卫眼中情绪刚表达完,剩余三个立马抬手指他,一齐看向易清说道,“少爷,他知道,他刚刚想到了。”
“……”你们是畜生吧?
剩下三个眼神一致,兄弟,靠你了。
易清瞬间精神,眼睛亮闪闪发光似的看向他,“真的吗?你快跟我讲讲。”
第四个侍卫“友好”的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对上易清的眼神,那句“小的其实不太记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紧了紧拳头,对易清搪塞道,“皇上给靖城不少公子指过婚,但很少给贵女指婚。”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易清,不用担心殿下被赐婚。
闻言,易清下意识点点头,“这样啊。”
点完头过了三秒,易清反应过来不对劲儿,这给公子指婚,换个角度来看,不就也给贵女指婚了吗?
哪来的很少给贵女指婚,这个思维逻辑是怎么来的,就离谱。
“可给公子指婚,指的不还是贵女吗?”
“……”是这个道理没有错。
第四个侍卫被堵个正着,感受到空气窒息后,连忙向另外三个求救,然而另外三个抬头看天,低头扣手,闭目养神,就是没有一个看他的。
“……”淦!一群崽种!
“少爷,皇上不会给殿下赐婚的,你放心。”
易清听他说到了点上,不理解他这股莫名其妙的底气哪里而来,说的这样理直气壮。
“为什么这么说?”
那侍卫咬咬牙,自觉逾越道,“皇上是不会逼殿下做她不乐意的事的。”
“嗷,这样啊。”易清应完声,兀自陷入了沉思,几个侍卫再次看了看对方,慢慢退回了各自的站位。
易清感觉这次进宫,十有八九会提到扶若的终身大事,而且肯定还会问他现在的,呃,智力状况。
保不齐皇上就看不起他,觉得他没钱没权没势没地位,不让他跟扶若在一起。
然后甩给他几百万支票,不是,串台了,赐他万两黄金,让易清远走他乡,离开扶若。
说不定让扶若立他为侧夫,正驸马之位给别的公子腾地方。
艹,易清光是想想就觉得好气啊。
气鼓鼓的人不爽的锤了几下桌子,结果太用力,反倒把自己疼的龇牙咧嘴,又不忍着疼,呲着牙齿瞪桌子。
“清清,咬牙切齿的小模样,谁惹着你了?”
扶若掀开马车门帘,就看到易清气鼓鼓的瞪着桌子,左手捧着右手揉,表情非常丰富。
要不说有人疼,就容易矫情呢,刚刚气得锤桌的人,这会儿倒是糯糯的软着声音告起状来了,“这桌子好硬啊,把我手都砸疼了。”
扶若坐到易清身边,把他的手拉过来打量了一下,“手都红了,砸桌子干什么?”
扶若轻轻给他揉手,不着痕迹的把桌子往过推开了点。
“我想到皇上会给你赐婚,就气得锤桌子。”
正给易清揉手的人“扑哧”一笑,空出一只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个小脑袋啊,一天天就想些乱七八糟的。”
易清抬手揉了揉扶若弹过的地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那也比你天天脑补我勾引你强。
“别想那些,我还会听皇上的吗?再说了,你这么厉害,皇上可不敢得罪你呢。”
扶若这话后半句,只是想到皇上留易清的用意,顺便顽笑了句。
易清却听了进去,突然想到了宋亦的话,而后笑得开怀,“说的对,小亦可是说了,易聚行是我的呢,我这么有钱,皇上肯定不敢得罪我。”
易清说的轻松,扶若也只当是玩笑,两人相视而笑,这话题便揭过了。
谁又说得准,有的话不是玩笑呢。
*
马车缓缓停下,正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顺公公看到这马车,准备向前走的步伐微顿,不确定是否是他等的人。
灰粽色帐帘,没点亮色,看起来灰扑扑的,丁点不像是皇室中人用到的东西。
出乎顺公公的意料,他念头刚落,马车里的人就出来了,紫袍玉带黑发,冷脸黑眸红唇,是他等了半天的人。
“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安康。”
“参见易少爷,少爷安康。”
……
一排排小太监齐声同时在车前跪下,扶若正扶着易清下马车,闻声稍稍偏头向这边颔首,“免礼平身。”
却没人动弹,扶若心有计较,悄声对易清道,“清清,让他们起身。”
易清下意识跟着她说的做,“起来吧。”
跪伏于地的一群人,这才起了身,顺公公年纪大了,机灵的小太监忙去扶他起来。
顺公公拍了一拍小太监的肩膀,然后堆着笑看向扶若,“殿下,可走累了吧,奴才听从皇上的嘱咐,在这等您,皇上在乾恩殿等着呢。”
扶若神色淡淡,只顾着给易清整理衣服,听了这话倒是停了动作,但神色仍是冷淡的,“既如此,前面带路便是。”
顺公公堆笑的脸僵了一下,还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口中,“遵命,殿下。”
顺公公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堆小太监,扶贫只是牵着易清的手,淡漠不语。
易清一开始还被富丽堂皇的宫门,沿路地砖整齐的纹路惊到,丝毫不敢东张西望。
后来走了些距离,兴许是扶若牵着他的手,又想到扶若之前说的话,他底气稍稍足了点。
易清就开始打量行过的路,宫门以内,墙柳深深几许,红墙绿瓦,毫不见轻松,气氛肃穆沉重而又端正。
真是死板又古旧。
了无生机的样子,也没有小说电视里面,宫女嬉闹的声音,嬷嬷教导小宫女的景象,都不见。
易清不觉有些复杂,一时间想到了初见扶若时,她那副淡漠孤妄的样子,明明也是二八年华左右的少女,眼眸却平静无波如同古井。
现在看来,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格能有几分活泼呢?
他不自觉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感受到手里的力度,扶若垂眸不语。
宋亦、陆见这两人,她得找个机会。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看在清清的面子上,就先搁下吧。
各人各怀心思,小半柱香的时间里,已经到了乾恩殿。
“到了,殿下,易少爷,请。”
顺公公说着,躬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扶若淡淡点头,易清对他笑了一下,单纯又可爱。
顺公公被这一笑闪的失了神,眼神不自觉在易清身上停了片刻,心中叹道,怪不得殿下这样喜欢,干净到极致的人。
殿门朱红,从里打开,两列侍女左右而立,殿中央一台圆桌放在那里,其上一盘盘香味四溢的佳肴,正对门口的上首,身着明黄龙炮的承德帝,直直看着这边。
承德帝一看到扶若,浑浊的眸子就亮了不少,至于扶若身旁的易清,他选择了忽视,“若儿,来,坐父皇旁边。”
扶若神色寡淡,看了眼他指的地方,躬身婉拒道,“参见皇上,谢皇上恩宠,臣受不起。”
“参见皇上,皇上安康。”易清刚行完礼,皇上让他平身,还没站稳。
就被扶若拉着到了侧下首,既不正对皇上,也不近,坐下之后,扶若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桌上的菜,盘算着给易清夹些什么。
易清颤颤巍巍坐在扶若身边,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又看了看身旁人的表情,权当自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