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看到殿里完全没有正式开宴的样子,对这一个理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原本嚷嚷着扶若来迟的那些人,又挤在一块聊天,样子比刚刚拘谨了不少。
而上首的承德帝对席上众大臣间的交谈,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也不提半句开始的话。
易清第一次参加这种皇室主持,文武官员都在的宴会,新时代好青年感受到了封建主义的豪奢,并大开眼界。
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识的样子让陆见都看不下去了。
“少爷,少爷!差不多得了啊,你再这样看下去,别人会以为你只有三岁。”
“……”靓仔语塞。
本来就八岁,没见识一下子就小了五岁,还挺牛。
易清复杂的看向陆见,十分的具有求知欲,“为什么少爷变小了?”
陆见顿了一下,看了眼扶若,发现她并没有要管的意思,才回答道,“您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个宴会不至于左右打量。”
易清:“……”
对不起,我还真没见过这场面。
“小陆说的是过去的少爷,现在的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语气无辜两眼圆睁,双手摊着,非常的小白花。
陆见被他噎了一下,趁着扶若没注意掐了一把易清的小肉脸,“少爷你昨天还跟我说,你以前干了坏事都往我头上推,今天就失忆了,骗人精!”
易清被他这一下给弄得有点懵,不是吧哥,我可是你主子诶,你还对我动手?!
易清赶紧回想了一下许木给他讲的事,发现……哦,差点忘了,这就是许木和陆见的相处方式来着。
“小陆,不可以捏少爷的脸!少爷很贵,小陆不配。”
“呀,看来少爷这几日书可看了不少,还能押韵了呢。”陆见半点不慌的冲着易清挑挑眉夸奖。
这夸奖来的猝不及防,易清一时间就给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恰巧这时候顺公公提醒皇上开宴时辰已到了,承德帝便清了清嗓子,准备按照成规陈说,开始说些慰劳大臣的官话。
而宴上众人,一看这架势,也立马停下了交谈,听承德帝说话,易清不敢搞特殊,立马乖了下来。
扶若进殿以后,打量了一圈参宴官员,便一直注意着易清,这下见他乖噜噜的样子,眼里不由多了点笑意。
上首皇上已经开始了,“此次庆功宴较以往不同,雁州叛乱多年今已平定,各地方郡县安定,离不开在场诸位爱卿的功劳,朕在位二十余年,多亏诸位……”
承德帝的话突然顿住,低头聆听的大臣们不明所以的抬头去看,就见皇上表情复杂的看着席位前列不语。
席上众人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就发现原来是有人站了起来,也不能说站,按照他的速度来说,算得上是蹦起来了。
是易清。
众人看着脸色略黑的皇上,心里不由为这傻子叹惜,好好的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殿内安静的可怕,没人敢出声说话,都怕皇上火气上来处罚。
谁料易清居然开了口,他声音有些颤抖的指着桌上的东西,表情十分惊恐的看着扶若,“殿……殿下,有海棠花!”
卧槽卧槽!
这特么也太坑爹了吧。
他刚刚发呆一晃神看到了那簇花,瞬间精神抖擞,一个激灵儿就跳了起来。
扶若欲要起身拉易清的动作瞬间停下,立马低头看向桌上的那簇花,粉白相间,紫红接簇,绿叶映衬,小朵的海棠花被藏在其他花种之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池栖正在摇晃着茶杯的手,顿时停下,脸上常挂着的笑意也收了几分,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易清,怎么也想不到这东西居然是他先发现的。
陆见和成新听到易清的话,连忙把易清带到身后,离桌子站了一丈远。
扶若看了眼左右,也往后站了点,拉住了易清的手,把他放在身后。
几人动静太大,皇上却久久不语,宴上众人不明所以,一旁的二皇子扶渡兀的出了声,“皇长姐,可是席面安排的有了差错?”
扶若霍然抬头看向他,声音是森冷的,表情也冷的可怕,“负责宴会的官员是哪一个?”
扶渡被扶若的眼神看得一哆嗦,还想继续的话顿时噎住,卡了半晌没出声。
但被扶若这么盯着,扶渡平日里又不大怕他这长姐,便重新接过了话头,“回皇长姐,乃是礼部的官员负责。”
一句话,礼部几个到场的官员,顿时白了脸色,几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扶若问话,想起这长公主历来的风评,就颤颤巍巍的踉跄爬出席位,跪求扶若恕罪。
下首跪了一片哭着喊着大发慈悲求饶的官员,场面顿时乱极了。
承德帝已是年近半百,坐久了本就乏得很,这会儿再被吵闹声绕在耳边,心里就更乱了。
五皇子和最小的六公主,坐在皇上的另一侧,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神色迷茫的看着殿内大臣哭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听到他们的求饶声,两个小孩一起对视,眼里冒出同一个疑问。
大姐姐明明人很好啊,他们为什么要求饶?
“闭嘴!”一声叱咄赶在承德帝皱眉出声之前,扶若站在座位后面,冷着脸看向那群大臣。
扶若一句闭嘴,喊的杀气腾腾。
礼部一群官员顿时安静如鸡,承德帝看了这半天,到底还是出了声,“若儿,礼部是出了多大疏忽,让你发这么大火?”
扶若的视线终于从那群大臣身上移开,表面神色冷淡的看向承德帝,眼底暗涌的深色压抑至深,她就只是看着,却不开口。
在众人看来,这是扶若在组织语言。
实际上,扶若正在压抑情绪。
这个场面有多似曾相识呢?相似到扶若刚刚几乎是失了分寸,拼了十二万分谨慎克制自己。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发抖。
而易清在她身后,被她拉着手,他一开始突然看到海棠的惊吓感,渐渐褪下,转而被扶若微微颤抖的手给吓住了。
他不敢相信,扶若居然会发抖。
难道是因为他?不可能!说他对扶若重要到这个地步,他自己都不信。
实际上,扶若确实不是因为他发抖,而是想起了她的母妃。
扶若母妃生前封号桐妃,只因她极爱桐花而得此封号,美人娇媚,身子却柔弱多病。
扶若一直以为是她母妃身体娇弱,加上深深后宫岁月磋磨,才整日里病恹恹的模样。
她走的那一年,经她自己开了口,扶若才知道,原来种下病因的,不是深宫磋磨,而是一场宴会上的毒花。
扶若那时候才恍然想起,她的母妃也曾明艳动人,一曲羽衣舞惊动四洲,并非生来多病。
想到这里,扶若看向承德帝的眼神,简直淬了火似的,但她藏的很深,尽没在眼底,不教人看出她的异样。
扶若敛住了心绪,带着平日里说话的语气,“靖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对海棠过敏,礼部会不知?”
话音刚落,承德帝便愣了一下,他还当是什么呢?过敏而已,若儿激动的就跟下了毒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福利……我把文案上面那个名场面码出来!(这个周之内)可以吧可以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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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娇弱无力小白花
承德帝又看了眼扶若身后的易清, 微低着头,看样子脾气不像常人说的又傻又暴躁,又想着自从扶若收回雁州, 自己与扶若还不曾一同参宴,连顿饭也没来得及一起吃。
于是他一心和稀泥, “若儿这话有失偏颇,礼部毕竟一心为民,平日里应当很少关注这些杂事。”
“虽则这易清海棠过敏,但毕竟他现在没受什么闪失。就当他们不知者无罪吧。”
底下礼部大臣连忙扣头符合, “谢皇上!”“谢主隆恩!”
这稀泥和的,易清听了都要给您鼓掌。
易清本来还真没啥大事,但承德帝这话说的, 就很有问题。
什么叫“他现在没什么闪失”所以算了, 那要是万一他迟一点发现呢?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
而且他前段时间过敏刚好,那滋味让易清觉得生不如死,也就是这样了。
还真是刀子没捅到他身上不知道疼。
扶若心口那股郁气翻涌的更甚,再不敛住眼里的冷意,一字一顿道, “不知者无罪。”
她父皇这性子,可真是几十年如一日未曾变过。
这句话实在像极了当年她母妃死因真相查明时, 他袒护那罪魁祸首的话。
——“德妃久居佛堂,常年不与宫中妃嫔来往,她怎会知你母妃有旧疾,受不得这花, 若儿不知者无罪啊。”
——“虽则这易清海棠过敏,但毕竟他现在没受什么闪失。就当他们不知者无罪吧。”
呵呵哈哈哈,这就是世人眼里, 盛宠长公主的皇上,这就是那个,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舍不得重罚的,她的,父皇。
扶若只觉心底的冷意不受控的泛起,聚在她心口,疼的她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