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妖,还在犹豫中,姚姨娘却等不急了,叫了两个婆子就要来绑人,“既都认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像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就该交给祖祠点天灯去!”
那几个婆子还没碰到云露华身上一片衫袖,杨氏就出现在了门口,她来得急,进门先喝住了婆子,而后朝主座过去,王氏只得讪讪让了座。
杨氏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瞄了一眼云露华,心里气急这云氏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又闹出事来,自己还得护着她。
她面上不显,先问过了王氏和那婢女,“什么事闹成这样?”
王氏和杨氏一向不对付,但碍于差了个辈,只能一直在杨氏面前唯唯诺诺,装尽了做小媳妇儿的温顺,“原是琪姐儿的病一直不好,今日请了宫里太医过府,才查出是琪姐儿的药里被下了一味破气血的莪术。”
那婢女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咬死云露华不松口,把头磕得砰砰响,“奴婢有错,受了云姨娘银钱引诱,犯下如此大错,求老夫人宽恕啊!”
杨氏皱着眉,这云氏惹下的事还真不小,她见人还是笑盈盈一副脸庞,半点不着急,心里就更急了,难不成是咬定自己,指望着她来掩住这事不成?
“云姨娘,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云露华睇了一点温色,唇边笑意却淡了,“夫人和姚姨娘,还有这婢女都将罪名提前织罗好了,我做没做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她站了起来,一层薄霜渐渐覆面,将手中那盏滚烫的热茶泼到了那婢女脸上,“来,和我好好说说,我是哪一日哪一个时辰,又是在何地将这莪术给你的,是孤身一人,还是携带了他人。”
那婢女冷不丁被泼了热茶,躲藏不及,只能任由烫水灼伤了她的脸,顿时通红一片,尖叫出声。
她又不得不回话,一牵动脸上的皮肉,又是一阵透骨的痛,“是...是琪姐儿生病后第二日...约莫..约莫就在未时的花园僻静处,姨娘是孤身一人的。”
云露华转头对杨氏道:“老夫人可要叫人记住了她说的时辰地点,回头再查起来,要是这个时辰地点对不上,也就不必查了,直接乱棍打死这种攀咬主子的奴才。”
那婢女一听,被热水浇过的疼痛都暂时浅了,一个激灵道:“奴婢想想...不对不对,不是未时,是酉时,对对对,是酉时!”
杨氏不悦道:“连个时辰都记不住,还敢攀咬主子?”
婢女忙道:“奴婢方才忘了!一时记岔了,绝对是申时!”
姚姨娘怕再说下去有什么变故,赶紧道:“隔了有些日子,记不得时辰也是情理之中,老夫人方才来之前,这云露华都已经认了,眼下又改了口,人证物证都在,这不是戏弄老夫人吗!”
杨氏却道:“我觉得此事蹊跷,还需再仔细查查。”
这就是打算偏袒云露华的意思了,王氏和姚姨娘怎么也没想到,杨氏为什么会袒护着云露华,她们从来交集甚少,甚至于杨氏才刚帮王氏将姚姨娘接回来,按理说,人应该是向着她们这边的。
杨氏话语权还是很重的,她既然说还要再查查,那就没有让她们讨价还价的地步,“好了,我今日身子乏得很,就先回去了。”
她懒得再和王氏她们废话,临走前深深看了云露华一眼,带着人回去了。
云露华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回去的路上纤云还胆战心惊着,“姑娘好厉害,三言两语就叫那婢女露出了破绽,只是不知姑娘为何要泼她?”
云露华笑了笑,“你要是被泼了一盏热茶,那一刻也会慌不择言,没有思考能力,这个时候问你什么,都是没经过脑子的,自然是破绽百出,时辰可以随口编造一个出来,但要编一个完全吻合的时辰,总要想上一想,她先说是未时,可如今大热天,谁会未时出来,都是歇午觉的时候,只需问一问我那个时辰是不是在歇午觉就能知道真假,所以后来她才改口说是酉时,因为那个时辰是用完晚饭的时候,天也将黑了,瞧不清楚人,再有什么变故她也好圆谎。”
纤云竖起大拇指,“姑娘真聪明!”
有多聪明说不上,但对付这点拙劣的小把戏还是绰绰有余了,只是让云露华吃惊的是,王眉秋居然这回和姚小宁一起来对付她,尤其是姚小宁,她真不信陆皊生病的事,姚小宁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让云露华没想到的是,真正审问此事的不是杨氏,而是陆渊。
内宅妇人的手段有时候比不了男人,按军中审问的标准来一套流程,常年养在宅子里皮肉娇嫩的姑娘哪里受得住,没两下就全招了。
只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也没明面上说,众人只知道王氏突然被迁到西边一个远远的小院里,姚姨娘因为还要照顾陆皊,暂且没处置,但叫她闭门不许出来。
这下即便没说,大家也猜出了个大致,这事不仅在安乐侯府惹起了一阵涟漪,就是京城内都有所耳闻。
于是京城纷纷开始传闻,安乐侯府的三夫人,因妒恨宠妾,设计拿庶女陷害,不想一朝事发,三公子就为了一个妾室,将正妻幽禁在了别院。
说不上宠妾灭妻,但这样明摆着落正妻的脸面,也算是少有了,寻常大户若是遇上这种事,即便正妻做得再不对,也只会关起门来,毕竟还要顾及正妻母家的名声。
但陆渊明显没想把这件事往小了处理。
众人以为此事就算是告了一个段落,谁曾想第二日,陆渊就让人把原先王氏住的院子清扫出来,让云露华住进去。
这就真的是炸了锅了,从来没有把正妻赶出去,让一个妾来鸠占鹊巢的,这简直就是比宠妾灭妻只差一步之遥了。
自然而然就有人开始好奇,那个宠妾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叫陆三爷这样心心念念着,有那起子好生是非的一查,发现这宠妾竟是曾经名满天下的云太傅之女。
“我知道她,多年前盛传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嘛,她叫什么来着,‘幽香闲艳露华浓,常爱鬓云松’,是叫云露华吧!”
一时间,云露华的名字在京城又掀起轩然大波,除却她如今妾室的身份,最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还是那曾经位及鼎盛的云家,还有那场名动天下的舞弊案。
‘云露华’此名就像个诱饵,一下子勾起了众人对那场舞弊案的回想,重新回到了世人口中,又因此牵扯出了诸多后事,不过都是后话。
此刻,云露华正坐在自己美人靠上,任凭怎么说,就是不肯搬院子。
白致站在她面前,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为难。
“叫陆渊自己来和我说。”
白致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尤其不擅长和云露华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打交道,他立在那儿半响,见云露华真没有打算挪步的意思,只能开口道:“云姨娘,三爷眼下还在外面没回来,不如先搬了过去。”
可云露华就偏不,陆渊打得什么主意她心里门清,这回把王氏弄走,叫自己住过去,是为了之前她玩笑说的话。
但这样讨好,又是因为那日在书房里,她说要让他放自己出府。
说来说去,他还是为了囚住自己。
她是打定主意待云家翻案就走的,怎么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没了底线。
云露华把玩着银柄流苏罗扇,上头绣了猫儿扑花球的图样,柔莹细白的手转动着,遮住半边美人面来,藏不住眼中的谑意,活脱脱就像那扇上扑球的波斯猫!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白致垂着眼,觉得头疼,“今日三爷还不定会回来,云姨娘明日再见也不迟。”
她怀疑陆渊是存了心的,就是不敢见她,“不急,那就明日见了再说也不迟。”
白致被她闹得彻底没脾气,他做事认死理,主子叫他今日去把云姨娘迁过去,那他就得将这事办好,云姨娘坐着不动,他也不会罢了离开,索性就站在她跟前,也不说话。
云露华翻转着扇柄,见一大活人杵在眼前跟尊雕塑一样,便和他闲扯起来,“你为什么叫白致啊,家仆不该是随主家姓吗,为什么不叫陆致?”
白致眸光闪动了两下,只说,“是主子的意思。”
云露华哦了一声,又骂起陆渊来,“你主子就是个人嫌狗不待见的,他定是觉得白致两个字好听,也不顾着规矩,不过白致白致,叫起来的确比陆致顺耳许多。”
能这样肆无忌惮骂陆渊的,恐怕也就只有云露华一人了,白致替主子说话,“三爷在外待人处事都很好,没有人不待见。”
云露华撇了撇嘴,说他是因为瞧自家主子,所以哪里都好。就像是金凤和纤云,她多吃了半碗饭,都要夸上半天。
外头有人喊了声‘三爷’,随即陆渊就从外面进来了。
白致见了他微微欠身,然后退避到一旁,陆渊看云露华躺在美人靠上玩扇子,房内没有半点要整理出来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还不搬?”
云露华拢了拢搭在膝前的一片琵琶袖,“人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说你是奸,还是盗呢。”
陆渊一滞,“什么歪理,迁个院子算哪门子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