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本只以为是个病弱的常在,皇上一时兴起,想着这姑娘入宫一年了,也未曾侍寝过,所以招来宠幸,谁知道这一宠幸还就真“宠”上了——丢不下来了。
回头算算,这吉氏是过年的时候冒出尖来的,到现在半年了。按照皇上的性子,再美的美人……该腻味的也该腻味了,该冷的也该冷下来了。
可是皇上没有,反而对这吉氏越来越与过往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翊坤宫生辰宴那日,他亲口赐菜给吉氏,她记得皇上当时满眼的疼爱,是她从没在皇上眼中看过的。
养心殿的赏赐,一样一样地往景阳宫送,她记得前阵子西蜀进贡的夜行锦,皇上只给了三个宫:坤宁宫、翊坤宫、景阳宫。
坤宁宫那是正宫娘娘,虽不是皇上心头的人,皇上却是要给这份体面的。
所以给皇后娘娘,她心里还好受些。
可是景阳宫东侧院,那是什么身份!居然也能和坤宁宫,翊坤宫比肩,得了西蜀夜行锦。
还有皇上新为景阳宫东侧院修的膳房,听御前的人说,那图纸还是皇上亲自审视看过的呢,一笔一划作了修改。
连景阳宫的题字都御笔写下,造办处刚刚裱好了,就热乎乎地送到吉氏那儿去了。
皇上素来勤勉,珍惜时间,办公讲究高效。她还记得冬天的时候,她常常为皇上做了夜宵点心,巴巴地送到养心殿去邀宠……
皇上哪一次不是让她放下在旁边,而自己仍然自顾自地批阅着奏折?
但皇上一次又一次地花时间,从养心殿到这离他最远的景阳宫去。
还有,皇上昨日居然为了吉氏,从养心殿御膳房传膳到景阳宫。
那御膳房的太监们,拎着沉甸甸的膳盒,浩浩荡荡地走在宫墙下,谁人没看见?
她知道皇上的性格。
打从潜邸起,这男人就是个沉得住气,不喜欢张扬的性格,凡事都喜欢谋定而后动,心里盘算得足足的,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如今,他让养心殿御膳房这么大张旗鼓地送膳过来,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让六宫妃嫔都看着:他撑着吉氏呢!谁都不能欺负了吉氏去!
树大招风,他怕人欺负吉氏,他心里念着她,护着她,有她。
年妃嫉恨地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字一顿地又重复对吉灵问道:“皇上……宿在你那儿了吧?”。
懋嫔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强忍着没大声咳嗽出来。
看着周围众人都有些尴尬的表情,懋嫔扯了扯年妃的袖子,低声对年妃唤道:“娘娘……”。
年妃抬手,毫不遮掩地猛地打掉了懋嫔的手。
她对懋嫔置若罔闻,只是瞧着吉灵,眼睛也不眨一下地道:“吉贵人瞧着文文静静的挺端庄,却能把咱们素来勤勉的皇上给留下在温柔乡里,想来一定是有些好手段的,到底位份低,就是放得开!有些狐媚的手段,却是咱们这些姐妹不好意思做的了。”,她说完,向宁妃一笑。
宁妃凑趣地也跟着笑,用帕子捂着嘴呼哧呼哧的笑。
张贵人涨红了脸,看着吉灵,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和打抱不平,却碍于身份,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握紧了帕子,眼神在年妃和吉灵之间来回打着转。
到底位份低,就是放得开?
七喜听了年妃口中吐出的这十个字。
她气得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冒,眼圈也红了。她心头一冲,只觉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刚向前走了半步,手腕却被紧紧抓住了。
七喜低头,只见吉灵的右手抓着自己手腕,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动作。
吉灵没抬头,只是抓着七喜的手腕,将她狠狠往后一扯。
七喜向她看了一眼,只见主子此时眼神冷厉,那股狠劲却是从前从没见过的。
这神情在吉灵眼里打了个转儿,转瞬便消失没有了,七喜几乎疑心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七喜被吉灵这么一扯,那股热血慢慢消退了下来,神志也清明了许多,想到方才的事情,不由得出了一身的汗。
主子们说话,哪里容得她一个奴才插嘴?更别提是年妃娘娘和宁妃娘娘在说话了。
方才她若是真的开了口,为贵人主子出头……最好的下场是被责打一顿,打发到辛者库去,而更多可能则是完完全全丢了性命。
她一条贱命,丢了也就罢了,但是奴才这样贸然不懂规矩,是会牵涉到主子的。
第72章 爆发
吉灵见七喜冷静下来,便慢慢收回抓着七喜的手,心里却想着:年妃这般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思呢?前阵子让懋嫔来拉拢自己生子,现在却又沉不住气,按捺不住性子对自己说这些话,不是自相矛盾?
而且,话讲的也太难听了。
吉灵抬头,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淡淡道:“年妃娘娘这话,妾身听不明白!皇上日夜勤政,便是宿在妾身这儿,也手不离奏折,国事为重。娘娘方才这么说,难不成是意指咱们的皇上是沉溺女色,毫不节制的皇上?”。
众人没料到一向寡言老实、低眉顺眼的吉贵人,竟然敢把高高在上的年妃给怼回去,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眼见两人火药味越来越浓,却听背后暖阁珠帘微动,皇后乌拉那拉氏已经被华容扶着出来了。
众人立即起身,团团地在屋里拜下去,给皇后请安行礼。
乌拉那拉氏没急着叫起,她被华容扶着,先在众人面前逡巡了几遍,最后目光才落在年妃身上。
她显然是听见了方才这番对话,淡淡地扫了一眼年妃,冷冷道:“年妃,你既身为皇妃,说话便要注意分寸。”。
年妃一抬头,满脸的恼恨与不服气,道:“皇后娘娘!臣妾哪句话说错了?您可以问问诸位姐妹,除了景阳宫,皇上已经多久没去东西六宫了?”,她猛地回头,看了看众人,跺脚道:“你们倒是说呀!我难道说错了?皇上多久没去你们那儿了?”
。
哪有人敢真的在皇后面前接她的话?
众人一个个低着头沉默着。
年妃气得走过去,扯了一把懋嫔,道:“懋嫔!你哑巴了不成?”。
懋嫔身子本瘦弱,被她这么一扯,晃了晃,身旁宫女茉莉连忙伸手扶住。
年妃想了想,冷笑了一声,道:“本宫当真是糊涂了,问你作甚,你本是在景阳宫!”。
懋嫔无声地叹了口气,抬了头,对着年妃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对年妃道:“娘娘且忍耐些,坤宁宫不是发作的地方。”
皇后看她上蹿下跳,便皱眉道:“年妃,你真是越发长进了,竟连皇上去哪儿都要听你的了?”。
她顿了顿,沉声道:“皇上爱去哪儿,那是皇上的心意,本宫尚未过问,你却要管?”。
年妃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一把拽住吉灵的手腕。
七喜惊声道:“年妃娘娘,您做什么!”,说着,她便又惊又气地要伸手来扯开年妃的手。
吉灵看向七喜,一抬手压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便随着年妃往皇后面前走去,众人见年妃来势汹汹,立即向两旁避开,自让出一条路来。
年妃扯着吉灵到皇后面前,一把松开了她的手腕,抬起手,尖尖的珐琅护甲几乎要戳到了吉灵的脸上。
她指着吉灵对皇后道:“这吉贵人口口声声、砌词狡辩,说什么皇上只是在她那儿勤政……依臣妾看,这只不过是人前的说辞,谁知道她背后使了什么勾引男人的手段?”。
她胸口起伏了几下,越说越来气,咬着牙道:“皇后娘娘,你要知道:越是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那做低伏小,狐媚子的手段越是厉害,哪里是咱们这些贵女能放得下脸面去做的……”。
”
吉灵站在原地,只当自己是个哑巴,一言不发:骂吧,到了皇后面前还这样撒泼骄纵,这是往作死的路上飞奔啊……
果然皇后听到后面,再也忍耐不下去,一拍桌子,厉声道:“够了!年妃!”。
见皇后发怒,众人原本是跪在地上的,这时候齐齐低下头去,道:“皇后息怒!”。
只有年妃还站在原地,一张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旗头上的小小紫水晶配珍珠珠串晃动不休。她一昂头,并不跪下。
皇后注视着年妃,一字一顿,冷冷地道:“年妃,本宫再与你说一遍:这是紫禁城,不是你年家!你是皇上纳的妃子,不是尚在闺阁中的大小姐。有些话由着性子说出来,便是自己轻贱了自己!”。
年妃咬了咬嘴唇,终于不说话了。
皇后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见人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便将目光收回落在年妃身上,将声音放缓和了一些,道:“年妃,你在本宫这坤宁宫如此放肆,本宫念在你年轻气盛,一向是这个性子,况且又有潜邸的姐妹情分,不与你计较。”
她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吉灵,带了点责备的语气,斥道:“吉贵人,你向来是个懂事识大体的,更是知道这后宫尊卑的,今日怎的却忘记了?竟与年妃顶撞!若不是本宫正好妆扮完毕出来,莫不成你还真和年妃回起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