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住小伟子的衣袖,哀求道:“小伟子,他不说话,可是咱们是有交情的!求求你告诉我,年主子到底要把我送到哪儿去?!”。
小伟子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沉默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马车终于刹住了,胭脂掀起帘子,跳下马车,只见到了一处坡上,举目皆是荒林,哪里见得到半个人影,她心里恐惧得紧。
见小伟子也下了车,向自己走来,胭脂便一步步往后退去,不小心脚后跟踩落了一块泥沙,那泥沙裹挟着黄土,刷刷地从高坡上落下来。
就见那车夫“啊啊”发出了几声呕哑的声音,对着小伟子比划着手势,似乎是催促的意思。
居然是个哑巴!
小伟子看了那车夫一眼,终于转身从马车的夹缝里拿出了一条极粗的麻绳来,向胭脂走过来,他每一步迈得虽然不快,却极坚决。
到了胭脂面前,他短促地道:“这是年主子的意思,你莫要怨我,大家都是苦命奴才,我也是奉命行事罢了。你好好上路,来世投个好人家!”。
他顿了顿,抬手将那根麻绳“啪”地绷了绷,安慰似地道:“我手上爽利些,不会太难受。”。
胭脂颤抖着嘴唇,想要发声,却双腿一软,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候,粗粝的麻绳已经慢悠悠套在了她细腻的脖子上。
胭脂眼中有泪,伸出手揪着小伟子胸前的衣襟,狠声道:“我一心一意为年主子奔走,是皇后做的孽!年主子一声不救我也就罢了,如今我已经被逐出宫,为何年主子还非要了我的性命?”
她伸手扯住麻绳,急迫地道:“进内务府之前,年公子私下早已与我定情……早已与我定情!小伟子,你回去告诉年主子呀!哪怕就是看在公子份上,也别杀我……”。
小伟子一边有条不紊地扣着麻绳的结,一边沉声道:“年主子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断断饶不了你。”。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收紧了结扣。
胭脂浑身一抽搐,双手痉挛着向雨水打湿的地上抓着,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身子一歪,不动弹了。
小伟子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土,慢慢站起身,将胭脂手中掉落的那包裹解开,倏然扬手向空中一洒。
纸钱漫天飘落,转瞬便被雨水打湿。
……
天色说变就变,吉灵回到景阳宫东侧院的时候,雨水已经落下来了。
小芬子打了老大一把十六骨油纸伞上来迎接,本是在宫门口翘首盼望,这时候见吉灵回来了,连忙跑步迎上前去,口中笑着道:“可巧!主子刚刚回来,这雨就落下来了,若是再迟上一会儿,这雨便淋着主子了。”。
七喜从他手中接过伞,将伞面倾斜,完全笼罩在吉灵头上,那伞面的雨水珠子便联成了一道线,珠串似地往下落。
七喜催道:“主子快进去,这又是雨又是风的,仔细千万别着了凉。”。
一边说,一边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东侧院,吉灵见那新膳房已颇有些样子,便转头看了看,这时雨水初落,四五个工役太监正吃力地扯着一张极大的油纸布,给木架盖着。
有人一瞥眼见到吉灵,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赶过来道:“奴才们给吉贵人请安,吉贵人金安!”。
吉灵顿住脚步,见几人都是一脸雨水。瑟缩着肩膀,很是可怜,便道:“我这东侧院不急着赶工,既然下雨了,你们且去屋檐下避一避雨,等天好了再做不迟。”。
几人对望了一眼,有人嗫嚅道:“奴才们不敢!陈公公道皇上旨意,要将贵人这新膳房尽快完工……”。
吉灵眨了眨眼,道:“我自然有说辞,你们放心去歇着。”
她在养心殿里一夜温存,这时候一回到温暖的寝屋内,顿时有点困了。
吉灵坐到床边上,树袋熊一样地抱住床柱子,眯着眼睛对七喜道:“我先打个瞌睡,一会儿便好。”。
七喜走过去将窗户关上,见雨水打在小院青砖上,只溅得花枝微微颤颤,便道:“主子索性躺下睡吧,横竖这雨下得急了,便是不去请安,坤宁宫那儿也不会责怪。奴才伺候主子您脱了衣裳,盖上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她自说了一会儿,听吉灵并没有回话,转过头,就看见吉灵已经就这么歪着身子,趴在枕头上。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第66章 闲适小日子
也许是在睡梦里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七喜就看见自家主子嘴角弯起,微微往上翘。
七喜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怎么说,主子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比自己还小上一岁呢!在梦里还不能轻松一下?
她上前轻手轻脚地帮吉灵拢了被子,把那淡湖色织锦缎被子严实地盖在吉灵身上,这才放下床帐子,吹了屋里长点的一盏宫灯,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吉灵这一觉睡了许久,眼瞅着到了晌午,七喜见屋外那雨终于停了,只有树叶、瓦檐上积攒的水珠子,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落着,打在青砖地上漓漓作响。
她挑起门帘子,向外看了看,便见那几个太监已经掀开了油纸布,趁着天气好转,又开始拾掇起来,不由得一皱眉。
碧雪顺着她眼光看出去,见那几人敲敲打打,便摔了帘子,快步走出去,到了那几人面前,朝着正屋的方向一指,低声道:“贵人如今休息了,你们几个,动作放轻柔些,可别弄出些声响,扰了贵人!”。
那几个太监忙诺诺称是。
小芬子从屋檐下走过,看见这一幕便站住了脚,等到碧雪走回来的时候,才凑上前,一边掸着从屋檐落下在身上的水珠子,一边笑嘻嘻地问道:“碧雪,小陈子可是养心殿的人,他带来的人,你也敢教训?”。
碧雪一转头,见是小芬子,便撇嘴道:“你少贫嘴!我不过提醒他们几句,怎么就成了‘教训’了,似你这般成天给人扣帽子,是不是嫌主子给的活太少了?”。
小芬子一缩脑袋,笑眯眯道:“啧啧啧!好大脾气!这还不是教训人?碧雪……你这脾气可真得改改,可不怕赶明儿出了宫没人敢娶你?”,他话没说完,腿已经伸了出去,待到最后一句话落完,人便一闪,脚底抹油地溜了。
只气得碧雪在后面,恨声地连连跺脚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七喜姐姐一味地纵着你,迟早惹出祸端来!”。
刚说完,便见七喜打起帘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小芬子闪避不及,险些撞到七喜身上。七喜侧身让过,顺手抓住他,又看了看碧雪,低声斥道:“你知道嘱咐膳房的人赶工别弄出声响,你们自己倒好,若不是我出来看看,这院子里要上猴耍戏了是不?”。
碧雪和小芬子两人相互看了看,又看七喜面色严肃,不敢再说什么,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碧雪搓了搓手,低声道:“我还得去长春宫提膳,主子若是醒了,便得用膳的。”。
七喜知道因为膳房如今正在修葺改建,小达子也没法子做饭,便点头道:“是了,这才是正经差事,赶紧地去吧,主子醒了定然会肚子饿。”。
七喜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又道:“主子昨晚身上不爽利,我去提膳吧,给主子拿些清淡养胃的膳食。”,小芬子一愣,道:“什么不爽利?”,却见七喜脸上一红,神色扭捏起来。
碧雪不用提膳,落得轻松,此时便冲小芬子瞪了一眼,抬头看天色将晴未晴,因着怕路上又落下雨来,便拿了油纸伞交给七喜。
当时和胭脂一起内务府送来的另一个宫女,便跟着七喜出了门。
那宫女原本名字叫蔓菁,这其实本是一种中药,民间俗称大头菜,利五脏,轻身益气,令人肥健,有下气治嗽,止消渴,明目,利小便之功。用以治肿毒。
吉灵嫌蔓菁这名字有点难记,就给改成了依云。此时,食盒便由依云来提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七喜有了胭脂的前车之鉴,防备心更甚,并不与依云多话。
要去齐妃的长春宫,必须要经过翊坤宫,七喜到了此处,便有些畏惧,不由得催着依云动作快些,依云被她催得发慌,刚刚过了翊坤宫的拐角,不小心把食盒打翻在地,弄出了老大声响。
七喜刚要埋怨她,抬头远远地只见一队人抬着肩舆走了过来,她知道这至少是嫔位的主子,连忙站在宫墙之下,袖手垂首。只见那队列渐渐走得近了,一对对太监靴子在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七喜见这阵仗,便知道只怕是哪位妃子,又想到是翊坤宫附近……
千万别是年妃娘娘!
队列忽然在自己面前停下了,似乎是肩舆上的贵人示意太监停下,七喜连忙跪下,只听见肩舆上的女子奇道:“这不是吉贵人身边的人吗?叫……”。
七喜这时候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见肩舆上坐着的原来是齐妃娘娘,顿时松下一口气来,挤出一个笑脸,道:“回齐妃娘娘的话,奴才名叫七喜,奴才给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齐妃点点头,笑道:“是了!是叫七喜,本宫想起来了,你们主子起名字惯来很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