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答应捧着内务府送来的公主妆奁礼单,一边呈上给乌拉那拉氏看,一边便低声忍不住笑道:“怡亲王与皇上素来宠爱和惠公主,一片心意,到头来倒是为淑慎公主做了嫁衣裳!”
乌拉那拉氏沉沉看了她一眼,半是鄙夷半是不屑地道:“容答应,妄议公主?别忘了你的身份。”
容答应自知失言,立即唯唯诺诺地住了口。
晚上,养心殿中。
被过来燕禧堂,待得这会儿入了内殿,待得洗浴过了,吉灵穿了一身白色的干净里衣,捧着一碟子松糕糖就坐在床边上吃。
这松糕糖送进嘴里,软软糯糯的,口感有点像棉花糖,还能在舌尖上拉出糖丝。
她吃的开心,胤禛过来了,解了外袍坐在她旁边,便伸手去捏了捏她脸。
吉灵被他捏得脸颊发酸,一边侧过身子躲开,一边还不忘捧着盘子护住。
胤禛看了好笑,不由得就逗她道:“养心殿的糖糕,有这么好吃么?”
吉灵点了点头,塞了一块给胤禛,手都已经伸出去了,想到四爷未必会吃这种口味,便又缩了回来。
她仰头,将松糕糖抛在自己口中,这才道:“甜中有苦,苦中有香,值得久久回味。”
胤禛微微一笑,想到今日指婚典仪,便是怅然出了一口气,口气中带了惋惜,道:“和惠……这门亲事,毕竟还是不甚如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露出了可惜。
吉灵心道嫁人的是和惠,又不是四爷您。
和惠她自个儿觉得称心如意,和乐美满就行了。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要的也不同。
比如她穿越之前,念大一的时候,宿舍里四个女孩子晚上不睡觉,在一起东西南北侃大山,谈着谈着,就扯到了情感话题上。
有人说对未来另一半,其他条件都能放宽,但一定要颜值够高,不帅就免谈;有人说男生帅根本没用,又不能当饭吃,最关键是要对自己好。
还有人说一定要找性格幽默乐观的,家庭父母和睦美满的,和这种人在一起,日子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的……
吉灵坐在床上,一边奋笔疾书明早就要交的作业,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插嘴评点两句。
结果就受到了两只枕头,一只毛绒玩具的暴击,打得她嗷嗷直叫。
其实不过四个字:求仁得仁。
她一边想着,一边吃着松糕糖,不知不觉就下了半盘子去。
胤禛看她吃的实在太多,便伸手将盘子拿了回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才唤了奴才进来,重新伺候吉灵漱了口。
待得两个人并排躺下,毕竟是指婚当日,胤禛便又说了几句——无非都是怎么把洛尔汉提起来,立军功,帮他铺好之后的青云路等等。
他在这儿计划的妥妥当当,吉灵听着听着,便打了个哈欠,埋头在胤禛肩膀上。
胤禛正说着,只觉得肩膀上一沉,转头便见灵灵已经埋在了自己胸膛前,跟一只小猫咪一样,直往自己怀里钻。
她脸颊上泛着微微的粉色,扰乱的刘海虚虚地笼在额前,大约是这个姿势不大舒服,她又换了个姿势,抱住自己的胳膊便紧紧地不放,还压住了自己半边袖子。
灵灵每次这种小鸟依人,又莫名带着些稚气的样子,最能惹起他心中的怜爱。
胤禛伸手就把吉灵揽了过来,往自己坚实的胸膛上紧了紧,才低声道:“灵灵,你放心!待到咱们的女儿他日长大,朕定然给她寻个身份相配的,也与她情投意合的额驸,将她留在京城中,绝不让你们母女分离。”
第397章 禁城雪
天还没亮,养心殿后殿寝宫里,胤禛无声无息地醒了。
他向来入睡浅,醒的也早。
吉灵本来是枕在他手臂上的,胤禛慢慢将手臂抽离了出来,就看灵灵在睡梦里,嘟囔了几句,脑袋一转,整个人翻了个身,侧脸向着床里面睡了。
她脸颊上睡得全是印子,还皱着眉头,在梦里一用力,顺手扯走了半边锦被,抱在怀里。
胤禛忍俊不禁,低头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低声喊宫人进来伺候。
宫女进来,也是蹑手蹑脚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睡得正香的宸妃娘娘。
胤禛洗脸后,接过手巾将脸上水珠擦干,就压着嗓子,细细嘱咐宫人道:“先让宸妃睡着,不许闹出声响扰醒,若是宸妃到中午还未起,方可催她用膳。”
宫人跪在地上,一边伺候皇上穿靴子,一边道:“是,奴才们记住了。”
胤禛洗漱、全部被侍候着穿戴整齐之后,走了出去。
膳桌摆在前殿东暖阁里。
胤禛惯来有一边用早膳,一边接待臣工的习惯,两下并举,节约时间。
这时候,他挥手就让苏培盛,将外面等着奏报的内务府官员喊了进来。
那官员跟在苏培盛身后,快步走进。
殿中,因着天光未明,点着十几盏极明亮的缠枝宫灯,加着地龙的热气,暖如盛春。
巨大的九龙围金膳桌便占了好大一块地儿,正隔开他与皇帝的距离。
隔着一桌子粥羹小菜、热气腾腾中,那官员跪下磕头道:“奴才,内务府郎中——保扬,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从后殿出来,心情甚好,此时让他起来了,又道:“苏培盛。”,便指了指桌上粥。
苏培盛会意,上前便亲手盛了一碗粥,双手捧着,递过去给保扬,笑眯眯地道:“郎中大人,皇上赐膳呢!”
内务府郎中不过是个四品官职,居然得天子亲赐,保扬惶恐不已,打了袖子,一脸受宠若惊地跪下,高举粥碗在头顶,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奴……奴奴才谢主隆恩!”
胤禛夹了一块奶饽饽,一边送入口中,一边抬了抬手,和颜悦色对保扬道:“说吧。”
保扬捧着粥碗在胸前,定了定神,细细就道:“皇上,内务府会议具奏——这些天,奴才们据公主婚礼成案件备办,只是皇城内公主下榻房少,和硕淑慎公主嫁前仪时,院落只怕不够。
奴才已经想着申拨庆丰司所属房屋两处,收司库名下房屋一处,修缮预备,不知可否,特来向皇上请述。”
那粥碗甚是滚烫,保扬一边说着,一般就两只手轮流换来换去,胤禛看他被烫得都快挤眉弄眼了,样子滑稽,还不敢将粥碗放地上,便指了指旁边备膳的小桌道:“放下。”
保扬连忙谢恩,这才将碗放下了,便听皇帝道:“皇城内,公主出嫁、回京住处原有六处,既然不够,可在于紫禁城外的皇城内寻找院落较为宽敞的房屋,三、四处即可,收购修葺。”
保扬磕头应了,又将和硕淑慎公主赴蒙路上所需的人员名单,双手递了上来。
苏培盛上前接过,扫了一眼,只见密密麻麻,递给胤禛。
那名单上放在一起,除了内务府官员、内管领、侍卫、胡军、奶工、哈哈珠子、茶上人、饭上人、弓矢匠、库使等随行人员,又需动用兵部驿车、旗存车辆用来护送公主嫁妆及携带的生活用具。
护送人员那块却是空着的——就等着皇帝来钦定。
公主出嫁赴蒙,一般护送的人员都是公主兄弟。
胤禛扫了一眼,道:“这不必着急,待朕想一想,再通知内务府。”
保扬此人,本就是个急性子,加上兹事体大,他又负责公主嫁前仪这一块,心道这哪是“不必着急”的事啊,都迫在眼前了!
只不过皇帝如此说,他自然不敢催促,只收起名单,诺诺地应着,又说了几句嫁妆事宜,拉扯来去,尽是琐碎,便听皇帝打断道:“跪安罢。”
他赶紧住了口,磕头后退了出去。
待得到了殿下台阶上,保扬一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心里就想到了之前隐隐听人说的,淑慎公主代嫁和惠公主一事。
天空铅云密布,晌午之前,终于下起雪来。
这是入冬之后京城的第一场大雪。
雪花落琼一般,从空中飘扬回旋下来,覆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上,如轻纱薄被一般。
养心殿前,不多时已经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有办差的太监,宫女行在其中,远远放眼看过去,便似一队一队的小蚂蚁。
胤禛在前朝上朝,吉灵在后殿醒了来。
刚睁眼的时候,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她还以为是下雨了呢,直到伺候的宫人柔声细气地道,说是下雪了,吉灵才反应过来。
她在后殿中被宫女们侍候着,舒舒服服地用了早膳,又被苏培盛张罗着,让两个小太监提了整整八笼爱吃的松糕糖。
那松糕糖刚刚出炉,香软可口,每一片为防粘,都垫上了洒金糖纸,外面又有翠绿色锦缎包裹,一盒一盒做得跟艺术品似的。
吉灵坐上暖轿回了承乾宫。
承乾宫里,雪也差不多将院子里的地面都覆盖了,只有几处屋檐下,因着有挡风檐,那雪下还能露出一点青黄的草皮。
三公主趴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的落雪,雀跃得不行。
陈嬷嬷和碧雪怕小主子冻着了,好说歹说的把人给抱了回来,又裹得厚厚的,只让她在屋子里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