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灵一怔,这么快?
因着她刚刚搬了承乾宫,估计三个人是来贺喜的——可是贺喜也不用这么着急啊,你们刚刚从圆明园车马劳顿回了紫禁城,不累吗?
吉灵一边坐起来,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碎发,一边顺口就问七喜道:“我困了多久?”
七喜一凝神,在心中算了算,道:“回主子的话,不久,还差一刻就一个时辰了。”
那就是两个小时都没到。
吉灵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还是下午。
七喜跪下,一边给服侍着吉灵套上鞋子,一边就微微喘着气道:“主子今儿睡的时间不长,奴才带着她们,连行囊的一半都还没收拾好呢!”
吉灵站了起来,扶着七喜的手,走到了暖阁门口。
那暖阁门口,早有两个宫女守着帘子,见宸嫔娘娘出来,立即一左一右地躬身打起了帘子,又齐声道:“宸嫔娘娘!”
吉灵走进了正殿中。
谦嫔正坐在那儿,李贵人和马常在坐在她下首,三个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听见背后动静,马常在是第一个转过头来的,见着吉灵一身装扮,不由得眩目了一下,随即就跟装了弹簧似的,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讨好的笑容,蹲下身去:“婢妾给宸嫔娘娘请安,宸嫔娘娘万福金安!”
李贵人和谦嫔的反应就要比马常在慢上一拍了。
谦嫔扶着李贵人的手站了起身,李贵人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吉灵行了礼:“婢妾给宸嫔娘娘请安!”
吉灵和气地对着她笑了笑:“李贵人起来吧,坐。”
她一转眼,瞧着马常在,也声音温和地道:“马常在也起来。”
两个人都连连应了好几声,这才倒退着到了椅子旁边——李贵人可以坐,马常在按照位份,却是不好坐的,只能伺立在谦嫔旁边。
谦嫔上前去,伸着手要和吉灵碰手行同礼,吉灵笑着摆手道:“谦嫔,咱们就不必客气了。”
谦嫔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
吉灵扶着七喜的手,走到主位的椅子前。
碧雪立即将软垫放了上去,又在吉灵背后靠上了一只软垫——谦嫔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安置在宸嫔背后的那只藕荷色软垫是清宫中难见的八组二十四花篮绘花纹平金绣垫,间饰杂宝。
这种垫子通常在养心殿里出现得多,显然是皇上赏赐给她的。
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压在背后!
吉灵坐下了,才见三人都盯着她,连谦嫔也不敢坐下。
见她坐好了,谦嫔才一侧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身子向前俯着,讪讪地笑着道:“又是一阵子没见宸嫔姐姐了!”
第271章 偶遇
她冒出了这一句,算是打了个头儿,接下来,就是对这承乾宫中的气派和华美的赞叹了,末了,又道万岁爷对宸嫔娘娘真是有心——从圆明园回紫禁城,硬是一路的轿子送回来,就怕颠簸着娘娘。
光是这份心意就无人能及。
吉灵任由她们说——毕竟是马屁话,她也是人,说听着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她脸上挂着和气的微笑,但是一想到万寿节画像被调包的事情,吉灵脸上的笑意就开始变得淡了,眼神也缥缈了起来。
吉灵的眼神下意识地落在谦嫔和李贵人的手上,李贵人今日穿了一身梨花色的旗装,精心养的指甲却染了蔻丹,在素淡的衣装上衬着,越发显得一张娇艳动人。
谦嫔的指甲却是藏在镶着珊瑚的护甲里。
见吉灵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手,谦嫔下意识就把手向身侧一缩,瞧了自己左右手的镶珊瑚珐琅护甲,一时间心里便有些惴惴——瞧着宸嫔娘娘指甲上,干干净净的,除了两只戒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倒是自己,四只护甲珠光宝气的。
等到谦嫔说得口干舌燥了,吉灵一转头对七喜慢吞吞地道:“还不奉茶?”
一听这话音,李贵人立刻就闭嘴了,不多时,香茶已经送了上来,宫女们正在摆果子盘,外间太监便来报,道是懋嫔娘娘也来贺宸嫔娘娘迁宫之喜了。
吉灵抬手了吩咐让进来。
懋嫔进得承乾宫前殿来,上了台阶,一抬头,虽是极力不想在脸上流露出,还是被承乾宫的气派给震了一下。
吉灵就看她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你一个年轻的嫔位,怎么配住这么好的宫苑”的酸意。
谦嫔看见懋嫔来了,顿时胳膊肘就轻轻捅了一下李贵人,和她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懋嫔进得殿来,寒暄过后,谦嫔挑着眉,笑道:“懋嫔娘娘素来是最喜欢闭门不出,一人清静的,怎么也赶着过来了承乾宫?”
这话的意思听着……像是讽刺她一把年纪了,刚刚回宫,就赶着要过来抱宸嫔娘娘的大腿。
是啊,宸嫔以前可不就是懋嫔宫里一个小小的吉常在么。
没想到世事难料,吉常在芝麻开花节节高,你懋嫔竟反过来还要去巴结她了。
懋嫔眯眼瞧着谦嫔,就见谦嫔两腮的胭脂妆是着实花了心思的,淡淡的嫣红色晕染开——亏得她年轻,这样倒也不显得俗气,竟还有几分盛妆的风致楚楚。
懋嫔心中动了动:来看一个有孕的妇人,却打扮成这幅妩媚的样子,谁还看不出你的心思?
她展颜一笑,大大方方地道:“宸嫔妹妹本来便是景阳宫里的人,本宫来照看一下,恭贺她新迁也是应该的情分。
倒是谦嫔你——口头上说着看望宸嫔娘娘,却这般盛妆而来,真真叫本宫瞧不明白了!”
她向吉灵瞧了一眼,笑容意味深长。
谦嫔被她点破了心思,顿时一张脸挂不住了——她每次来宸嫔这儿,的确都是揣着心思,想和皇上来个偶遇。
上次万寿节,她上去献贺礼的时候,皇上不是就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吗?当时,就连皇后娘娘都在边上瞧出来了。
不然也不会说那句什么“谦嫔也是个乖巧懂事的!”,给皇上敲边鼓了。
是啊,什么叫“也”?
意思就是:宸嫔乖巧,她谦嫔也懂事啊!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除了宸嫔之外,再多疼爱一个女人又怎么样?
谦嫔一张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红的是:想到了皇帝那一日剑眉下的眼神——看得她一颗芳心砰砰直跳。
白的是:宸嫔娘娘又不是傻子,懋嫔都提醒得这般清楚露骨了,难保宸嫔不会对自己生了恨意。
这后宫里,谁不是这样?越是承宠,越是想着独得一份,绝不容许他人分一点去。
懋嫔丢下这几句话,就抬眼去看吉灵,只见她端坐在主位上,脸上从从容容,安安静静的,气定神闲地抱着个茶盏,静静听她们说话。
仿佛坐山观虎斗,又像看猴子耍擂台一样的——她在看她们唇枪舌剑。
懋嫔看着吉灵脸上的神情,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震动:宸嫔,吉氏,已经和从前做贵人的时期又有些不一样了。
她能沉得住气的程度,出乎懋嫔的想象和意料。
懋嫔一瞬间,有些失神的想着。
……
从承乾宫出来,谦嫔心里充满了满满的落差感——瞧瞧人家宸嫔娘娘的宫殿,瞧瞧人家奉茶用的茶具,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她谦嫔宫中这么几年都从没见识过的珍奇玩意儿。
她想着宸嫔用着那些东西时候,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嫉妒的从心底都开始往外冒酸水——凭什么呀?开始不就是个小小的常在么?
要是论起点、资历、母家的话,比她谦嫔还差许多呢。
她之所以一趟一趟的往宸嫔那儿跑,其实也就是想多跟她接近接近,琢磨琢磨——到底宸嫔身上有什么好?能把皇上迷成这样,放着后宫不管不顾,只对她专宠一人。
若是说“爱新觉罗容易出情种”这种鬼话,她是压根儿不信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情种,不过是诱惑的筹码还不够重罢了。
谦嫔这么想着,从承乾宫外的夹道一路走过,行路之时没注意路面,一不小心,花盆底鞋便磕绊在了一处低浅的路阶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子一侧,已经重重往路边跌了下去。
身后的宫女连忙伸手去扶,却没能来得及,眼睁睁看着谦嫔摔在地上,好在触手之处是一块草皮,除了泥土草灰污了手掌,主子倒也没受什么伤。
谦嫔又窘又恼,一把甩开那宫女的手,还没站起身,一股怒气先冲上心头——这人啊,运道不在身上的时候,处处都倒霉,喝凉水塞牙,连走个路还能被莫名其妙地绊倒。
她回头瞪了一眼那宫女,正要开口斥骂,忽然便见众奴才都面色一震,纷纷跪了下去。
谦嫔一回头,便见一群御前太监的服色——养心殿的奴才们正簇拥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往承乾宫这方向过来。
谦嫔的心一下就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不枉她往宸嫔这儿跑了这么多趟,终于,她的机会来了!
她蹙了眉尖,面上显出痛苦之色,伸手去抚摸着脚踝处,便听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行越近,到了自己近前,终于停下了。
第272章 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