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灵客客气气地把人叫起了,举步向前走去,旁边有人高声唱道:“宸嫔娘娘到——!”
坦坦荡荡中,皇后乌拉那拉氏身穿了一身明黄色吉服,正端坐于凤座上,一脸神色欣慰的,与众妃嫔等着。
她胸前挂着三盘朝珠,中间是东珠朝珠,左右斜跨肩上的却是珊瑚朝珠。
皇后头上只戴了钿子,满头的金色,上有皇后和太后才能用的九凰图案,东珠灿然生光。
见吉灵一步步走进来,她坐直了身子,微不可察地挺直了腰板。
吉灵快步走到皇后面前,屈膝行礼,朗声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嫔妾前来给皇后娘娘谢恩。”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面色和悦地道:“好了,吉贵人……宸嫔快起来吧!”
吉灵谢恩,随后站起来,按例向裕妃娘娘行礼。
裕妃脸上的神色有点僵硬和不自然。
等到吉灵走到谦嫔、熹嫔、懋嫔面前时,这三人都从座位上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再不像从前她是贵人时,三人安然高坐。
懋嫔一脸温柔笑意,第一个就抢先了上来。
两人皆为嫔,按照平位见面行礼的礼仪,她与吉灵行了个同礼——两人双膝微曲,双手相碰。
刚刚行完礼,懋嫔就伸手亲热地握住了吉灵的手,笑道:‘’吉妹妹,恭喜了!咱们从前便是一宫里人,妹妹如今成了宸嫔……”
裕妃不屑地瞧了懋嫔一眼,心里满是鄙夷:这个懋嫔,还想着提醒宸嫔曾经一宫的情分,想让宸嫔关照关照她呢!
懋嫔面上虽是一脸喜气,心中却苦涩兼着一丝难言的嫉恨,酸得都要滴下水来了。
她熬了这么多年,还艰难又痛苦地生过女儿,一步步地,才算勉强爬到今日这个外人看来,尚算体面的嫔位。
还亏得皇上后宫不多!否则早被贵妃、妃给淹没了。
而眼前的这个吉氏,却短短一年之内,便从常在摇身一变,成了宸嫔娘娘。
她艰难熬到的成果,吉氏却唾手可得。
谦嫔见懋嫔一直拉住吉灵的手没放开,便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她弱风摆柳一般地上前来,肩膀轻轻一挨挤,把懋嫔挤到后面去了,又伸手拉住吉灵的手,握在手里不断搓揉,面上快笑成了一朵花:“恭喜宸嫔娘娘!恭喜哪!”
她说着,就已经屈下了膝盖,要给吉灵行同礼。
虽是同礼,但她蹲得快成了给高位妃嫔行礼的姿势。
见谦嫔身子蹲得格外低,吉灵赶紧托住她手肘,随着她,也屈了膝盖下去道:“不敢!不敢!”
谦嫔一看,立即又往下蹲了几分。
吉灵……
这就很有点像饭桌上敬酒了——两个人为了表示礼貌,互相要把杯沿低于对方一点。
结果你低,我也低。双方低来低去……
她抓住谦嫔的手肘,算是拖着她,才把这个同礼给行完了。
熹嫔上前来,不卑不亢地给她行了礼,只是柔声道了一句:‘’恭喜宸嫔。”便退后了。
乌拉那拉氏此时在凤座上,便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裕妃,又瞧了一眼熹嫔,给裕妃使了个眼色。
眼见着各人行礼都完毕,乌拉那拉氏清了清嗓子,含笑开口道:“好了,如今宸嫔既已受封,咱们姐妹们就更热闹了!大家往后都要同心协力,亲厚友爱,不分彼此,努力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
同心协力……不分彼此……
吉灵微微琢磨着乌拉那拉氏的意思,正出神,就听皇后忽然又道:“宸嫔,今日是你受封的喜日子,本宫亦有给你的赏赐。”
她转头对华容点了点头。
华容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已经抬着一只箱子过来了。
吉灵本来以为皇后赏赐,肯定是珠宝首饰、玉器文玩之类,没想到也和四爷一个样,直接整了一只箱子出来。
这么大手笔!
她赶紧站起来,跪下给皇后乌拉那拉氏谢恩,道:“嫔妾谢皇后娘娘……呕!”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胃就好像忽然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只觉得猛地一阵酸水直往上冒,竟是忍也忍不住,直接呕了一口酸水出来。
皇后面前失仪啊!
幸亏反应快,她一把帕子捂住了,吐在帕子上了,七喜慌得连忙扶住了她。
皇后和几个妃嫔都张大了眼。
裕妃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撑着座椅扶手,声音晃晃荡荡地开了口:“宸嫔,你莫不是……”
第220章 喜事连连之圣心大悦
裕妃和熹嫔都是生养过的,一眼扫过去,就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后脸上神色也绷不住了,她平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有尺度,这时候却满脸动荡,只是下意识地,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道:“快扶宸嫔坐下。快扶宸嫔坐下……”
吉灵紧皱着眉头,抬手掐着脖子不敢动,生怕一挪步子,一抬眼,胃里一晃荡,又对着乌拉那拉氏吐了出来。
刚才不就是“谢皇后娘娘……呕!”吗?
宫女们立即搬来了绣墩,
后面膝盖弯上一阵触感,是绣墩已经搬来了。七喜和碧雪一边一个,扶着吉灵小心翼翼地坐下。
七喜心疼得不断用手顺着吉灵的后背,轻轻给自家主子抹着,希望能缓解一些她的不适。
又有奴才拿了只小盆给吉灵。
不看这只盆还好。一看它,仿佛就有心理暗示似的——吉灵喉头一紧,又要呕了。
她拼命忍着,轻轻推开盆。
谦嫔一转头,看见本来准备在吉灵座位旁的淡香茶,立即嘱咐身边宫女给吉灵送了过来。
茶水本是烫着刚刚斟上的,这么耽搁了一会儿,温度正好。
碧雪接过茶来,奉给吉灵,低声安慰道:“主子,仔细抿一口热茶漱漱口!”
乌拉那拉氏这时候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凤眸一斜,捏着自己珐琅护甲,低头略微沉吟了一下,就抬头对华容吩咐:“请太医过来。”
华容走后,乌拉那拉氏一脸喜气洋洋,环视着众人,感慨道:“喜事,喜事,真真是喜事!宸嫔今日怕是要双喜临门了——若真是有了身孕,皇上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
她顿了顿,对着吉灵细细嘱咐道:“宸嫔,你且好好歇着,千万不要胡乱走动,待得太医来瞧瞧。”
吉灵呕得一脸眼泪,用帕子胡乱擦了,哧溜吸了一下鼻涕,道:“嫔妾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了,实在惶恐,请皇后娘娘恕罪!”
乌拉那拉氏一挑眉,轻轻嗔道:“宸嫔这时候还说这种傻话,没得叫人心疼!”
她环视周围,细声道:“你们听听!不怪皇上喜欢宸嫔,这样温柔的性子,别说皇上了,本宫见了,也是怜惜哪。”
吉灵撑着七喜的手臂借力,就见七喜脸上喜忧参半,喜的是——主子若是真的有身孕了,那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势必将更加重要!
忧的是——一会儿太医来了诊断,还不知道主子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毕竟主子从前就身子孱弱,虽说这一年来好吃好喝地将养着,总算恢复了不少……但是中间毕竟有齐妃娘娘那一遭寒食伤身的算计。
亏得狄安太医后来仔细调养,也说了主子身子如今无碍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到底齐妃娘娘那一招有没有伤着主子的身体……谁也不能给个定论。
七喜想到这儿,就对长春宫恨得牙痒痒。
太医很快过来了,指挥着医徒放下药箱,先是不急不忙地给皇后娘娘跪叩行礼,又给吉灵和几位妃嫔都行了礼,这才开始诊断。
一连诊了两遍,太医很笃定地一抬手,对乌拉那拉氏扬声道:‘’皇后娘娘,宸嫔娘娘这是有喜了!”
乌拉那拉氏倏地攥紧了座椅扶手,珐琅护甲几乎掐进肉里去,脸上却笑容满面,:“当真?你可要看仔细了!”
那太医低着头伏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上,眼里微微掠过一丝不快——他还能看错?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确定无疑,确确实实是喜脉——宸嫔娘娘气血充足,脉象滑实有力而时有回旋,臣按之圆滑如按滚珠,这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了。”
殿中静默无声,众人都在脑子中飞快计算着日子——一月有余,往前倒退,那吉贵人就是七八月间有的身孕了。
那是什么时候?中元节之后?中秋节之前?
乌拉那拉氏一松手,含笑道:“好!”
她眼眉一垂,目光从手上戒子滑过一瞬,随即抬起头来,对着华容扬声道:“安排安排,遣人去,去正大光明,给皇上报喜罢!”
裕妃翻动了一下眼皮,瞧着皇后,随即又倏忽将视线收了回来。
懋嫔与谦嫔皆是笑容满面地对吉灵满口恭喜。
七喜和碧雪高兴的劲头就别提了!
若不是因着在坦坦荡荡中,两个人怕是早就敲锣打鼓地蹦起来了。
两个姑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又白又整齐的牙。
吉灵轻轻清了清嗓子,提醒着她们这还在外面——可不是咱们自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