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妃娘娘,皇上还在批阅奏折,吩咐说是……谁都不能打扰,求娘娘别为难奴才了!”,守在殿门口的太监连连陪笑,对着年妃道。
年妃冷哼了一声,抬手松了身上的裘狐披风。
那披风内里是蜀锦,辅以平织的针法,若是侧面看过去,就跟镜子一样平滑,触手也是极丝滑的,年妃一解开,披风便流水一样委顿在地,幸亏身后的宫女接得快,才没把衣服落在地上。
年妃径直往前走着,身后的宫女连忙跟上。
那太监虽然张着手臂,但不敢阻拦,更不敢触后宫碰嫔妃身体,愁得连连跺脚,苦着脸只能高声唱道:“年妃娘娘到!”。
胤禛在里面听见了,皱了皱眉,随即脸上平静无波地继续批阅着奏折。
陈公公赶紧端着托盘便想要退下,却听年妃已经抢着喝道:“且慢!”,说着急步上前,走到托盘前。
陈公公陪笑道:“奴才见过年妃娘娘。”。
年妃伸手翻起被胤禛选中的那块牌子,见上面写着“吉常在”三个字,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与不可思议的神色。
半晌,她才咬了咬嘴唇,快步走到龙案前,蹲下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仿佛才看到她一般,抬起头应了一声,微笑道:“风寒雪大,年妃你怎么过来了?”。
年妃微微皱眉,侧了身子,带了几分埋怨道:“皇上,您也不算算,您都多久没来翊坤宫了?”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对宫女示意,宫女立即将食盒递了过来。
年妃亲自提过食盒,苏培盛见那食盒沉重,连忙上前帮着她递到了桌案上,随即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两样汤品,一盏燕窝,一盅八宝花胶鱼汤。
年妃急忙道:“皇上,这可是臣妾自己亲手做的,您尝尝。”。
胤禛看了一眼,笑着赞道:“年妃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只是朕这会儿手上还有些奏折没有料理完,你先放着吧。”。
年妃脸色缓和了些,只是人还是站着。
胤禛低头又看了一份奏折,抬头见她还没走,便安抚道:“年妃费心了,朕必定喝。”。
苏培盛是跟了胤禛多年的,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这时已听出胤禛语气中隐隐含着忍耐,不由得为年妃捏一把汗。
他上前悄声道:“年妃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呢,您瞧这雪下的,您还是先回翊坤宫吧,”。
年妃置若罔闻,一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脸上倒是有了三分较真的神情,拉长了声音道:“皇上,臣妾要亲眼看着您喝下去,才作数。”,边说话,身边宫女已经将暖暖的手炉递给她。
陈公公汗都快出来了,此时都不敢抬眼,只是压着嗓子道:“皇上,奴才便告退了?”,见胤禛没说话,他端起漆盘连连陪笑着,向年妃行了个礼,这才放轻了脚步,倒退着出去了。
殿内。
龙案上的八宝鱼汤慢慢蒸腾着晕白的热气,奶白色的鱼塘里浮着翠绿色的葱花,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在等待着胤禛提起筷子,一尝芳香。
苏培盛悄悄打量了一眼胤禛的脸色。
年妃还坐在那张椅子上,抱着手炉,看样子是要执意等下去了。
胤禛的眼神沉沉地落在面前的奏折上。
这是一位御史递上来的折子。
第19章 又见雍正
在秦朝以前,诸侯割据,各成一方势力,那时候是没有“御史”这个字眼的,唯一稍微有点关系的是:每个诸侯身边,都有一种叫做“史”的官员。类似于现代的秘书,在诸侯身边负责书写文稿,记录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
直到秦朝,六国统一,才开始有正式的御史出现,但与之前的“秘书”不同的是,他们负责监察朝廷、诸侯官吏。
简单来说,御史这个官职的任务就是一件事:指出君王和大臣们的错误并忠言进谏。
不过,人总是讨厌听到逆耳之言的。
这是人性,譬如说你明知多吃冰淇淋会长胖,现在有两个人在你面前。
一个夸你漂亮,说你吃多少都还是一样漂亮;另一个说你像猪一样只知道吃,劝你别吃了。
你心里会比较高兴听到哪一种言论?
所以有的御史因为忠言逆耳的次数太多,或者言辞太激烈,被气急败坏的皇帝给杀了。
这样的御史往往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人们认为他们是敢于直言的诤臣,是为了江山社稷与国家百姓而牺牲的。
现在摆在胤禛面前的,就是一位御史的奏折。
与其他或紧急,或思虑慎重的奏折不同,这份折子里讲的既不是民生疾苦,也不是边疆兵情,而是关于紫禁城里搭了戏台子的事情。
为了宫里有时举办的庆典喜事,胤禛命人在紫禁城里搭了戏台子,京城里有名的班子也会进宫来演出。
于是,这位御史坚持认为:皇上这是要堕落了,要沉醉于声色,要变成昏君了!
他赶紧上了折子,见皇上没什么反应,又追着上了第二次折子。
前两次还让胤禛哭笑不得,懒得与他多啰嗦,可是这一次,这位御史痛哭流涕地足足写满了十几张纸,每一张纸都谈今论古,引经据典,仿佛胤禛搭个戏台子就是罪大恶极一般。
绕来绕去还是要表达那个中心意思:皇上你不准搭戏台子!
“尔欲沽名,三摺足矣。若再琐渎,必杀尔。”,胤禛冷冷地在奏折上写下这样十五个字,然后将奏折甩在一旁如山的纸堆里。
你想要沽名钓誉,三份奏折足够了,要是再啰嗦,朕必定杀了你。
戏台子搭不搭其实对胤禛来说都无所谓,他并不热衷于看戏,但是这种勉强人的态度触到了他的逆鳞。
不知是骨子里的性格使然,还是因为身为帝王,习惯了控制全局,习惯了发号施令,总之,他最痛恨被人逼着做事。
无论是年幼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在阿哥所被看养嬷嬷逼着喝不喜欢喝的药;还是后来长大了些,去上书房读书,被教习师父勉强着读一些自己不认可的道理。
抑或是现在,眼前,被年妃催着要喝下这碗鱼汤。
胤禛写完最后三个字“必杀尔”后,御笔笔尖一滴朱砂落下,慢慢泅湿开来,在奏折上显出一圈胭脂泪。
“皇上……”,年妃还在自说自话道:“下个月就是臣妾哥哥的生辰了,臣妾想着,哥哥这些年来,东奔西跑,征战沙场,为皇上鞠躬尽瘁,这个生辰,臣妾怎么也要给哥哥好好过一番。哥哥若是见皇上对臣妾这般好,必然也高兴!”。
胤禛听她提到年羹尧,又用年羹尧来提醒自己要多去翊坤宫,眼中冷意更浓,嘴角却依然笑着道:“亮工生辰既近,朕却险些忘了,多亏年妃提醒,朕要为亮工好好庆贺一番!”
亮工是年羹尧的字,一般只有平辈之间才会称呼字,身为天子,这样称呼,其实已经是屈尊了。只有对功臣或是亲近的臣子才会这般。
年妃一高兴,终于对鱼汤的事情不执着了,又起身与胤禛约定明日翊坤宫一起用晚膳,这才跪安告退。
等她走了,苏培盛没说话,默默地将年妃的鱼汤收起来了,又将沏好的茶水端上来,看胤禛端起来啜饮了一口,脸色稍平,他才悄悄道:“皇上,那今晚吉常在……”。
胤禛将茶盏向桌上一放:“照旧。”。
吉灵第二次被扛进胤禛殿里的时候,心情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紧张了,但饶是如此,看到明黄色的床帐时,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胤禛进来的时候,似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火气,那火气像野兽一样在他的胸腔里乱窜乱转,激烈的时候似乎就要破腔而出
吉灵并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居然敢招惹了他。
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去问。
她只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事情都有两面性,一方面,自己侍寝恰恰碰上了皇上不大开心的时候,确实是挺倒霉的。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皇上心情都不好了,还是没取消让她侍寝,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她至少不讨厌。
侍寝的嫔妃们都是裹在被子里的。
胤禛一扬手,很快便卸去了吉灵的保护壳,然后自己利索地宽了衣。
随着他背上的肌肉线条在吉灵面前渐渐展现,吉灵想起了上一次的情景,不由得脸红起来。
这样红头涨脸一点都不好看,就像一只焖熟透的虾子,真要命!
吉灵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胤禛宽了衣,一转头就看见吉氏脸红了,红到了耳朵根,又窘迫又傻气。
他促狭地伸手,撩起她的长发,就看见她的脸比上次还红,红到了脖子。
被子方才被他扯掉了,她便重新捡起来,堆叠着挡着自己,只露出一张单薄的,尴尬的小脸。不过这张脸上,是带着欢喜的神情的。
她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胤禛手中还握着她的一把头发,就觉得她头发是柔软的,人是柔软的,神情也是柔软的。
糯糯的像一只刚刚出了蒸笼的小糯米团子,正等着他搓圆捏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