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花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要是平时看她这样,方翠兰指不定就心软了,但现在方翠兰对她怒气未消,因此只冷眼看着。
她就不明白了,林杏花咋就能蠢到这个程度?林佩自个是老师,嫁的又是军官,傻子都知道该跟姐姐姐夫搞好关系,一家子亲戚以后总有个帮衬。但林杏花偏不,非要把人都得罪个干净!
幸好郑旭东去部队了,不然让他知道林桃花和林杏花在背后那么编排自己,这门亲事指不定都要黄了!
想到这里方翠兰又担心起来,问道:“这郑旭东……”刚说出口方翠兰就反应过来,郑旭东行不行,林佩咋会知道?心里不由得打鼓,思来想去觉得等自己男人回来得跟他商量商量,好拿个主意。
“当然没问题。”林佩回答说道。
方翠兰抓林佩的手紧了紧:“你咋知道的?”
她说话声音有点急,脸色也不大好,像是要吃人一般。林佩看在眼中,心里转过来解释说:“跟郑家谈定亲事的那天,您不是让我跟杏花去厨房做饭?她当时也跟我说了林桃花说得那些话,正好被旭东听见了。他跟我解释过,我信他。”
林佩说得云淡风轻,方翠兰却听得气血翻涌,她本以为林杏花是今天才说出这些话,却不想她老早就告诉林佩了,难怪那天之后姐妹俩之间气氛更冷淡。还有郑旭东,他听见那些话会怎么想他们林家?
方翠兰想起那些事就觉得头皮发麻,随手抓到枕头就朝林杏花砸过去,恨恨骂道:“看你做的那些好事!等你爹回来,看他咋收拾你!”
……
上次林杏花说错话,方翠兰怕林二柱下狠手就没对他说实话。但这次发生的事让她没法再隐瞒,等林二柱回来就把什么都说了。
林二柱越听脸色越黑,压抑着怒气问:“那个兔崽子在哪?”
方翠兰伸手指了指林源的屋,说道:“下午搬完东西就躲在屋里没出来。”
林二柱气汹汹走过去,伸手推了下门,被从里面锁住没推开,林二柱大喊:“开门。”
里面没有声音,也没人来开门,林二柱额头青筋蹦起,抬手用力捶着门。林家是老房子,门也是用了十几年的,门板上下都有破洞,一捶不光门板,连整间屋子都跟着哐当响。
林二柱捶了半天门都没人来开,干脆直接上脚踹。他是干力气活的,手脚劲大,抬脚一踹门就哐当一声撞到墙壁上。林二柱往里看去,见林杏花躲在最里边的墙角,睁大眼睛望着他,气得脸色更难看,指着外边说:“你给我到外边跪着去!”
林杏花靠在墙边瑟瑟发抖,没敢动。
“快去!”林二柱吼。
林杏花往他身后看,方翠兰偏过头不往里面看,显然是不会管她的,只好缩着肩膀往外走,跪在堂屋里。
……
林佩早上起来的时候,林杏花已经回屋睡觉了。她昨晚挨了顿揍,又跪了一晚上,早上有点发烧。方翠兰心里虽然怨林杏花,可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她病重,去卫生所叫了医生给林杏花吊水就随她睡去了。
“早上你爹还不许我管她,可我咋能不管呢?真让人烧糊涂了可咋办?”方翠兰叹气说道,“只盼她这一次能想通,以后别钻牛角尖。”
林佩沉默地喝着粥,心想这恐怕不容易,倘若林杏花是个心宽的,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但这些话她没说出来,只淡淡说:“以后她的事您不用告诉我。”
方翠兰闻言脸色讪讪:“这样,那我以后不说了。”
她微微低着头,林佩一抬眼便看见她头上灰白的头发,算一算她今年还不到四十五岁,却因为常年劳累头发已经花白。原先她身上还有精神气,哪怕头发花白也不显老,可昨天发生的事让她整个人颓丧起来,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五十多。
林佩心有不忍,劝说道:“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不再是小姑娘,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以后不管过得好或者坏,那都是她自己选的,您别操心太多。”
“唉,我知道。”方翠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为啥她会变成这样?”
作为父母,方翠兰自觉尽职尽责,村里其他家别说是姑娘,就算是儿子也未必个个能念书。可她家三个孩子,都是上过学认识字的,可到头来别家孩子一个比一个贴心,倒是她,养出的林桃花是个白眼狼,林杏花又是个愚蠢心狠的。
她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她们变成了这样?
方翠兰不用林佩回答,摆摆手叹气:“你说得对,她年纪也不小了,以后的事让她自己做主吧。过得好是她命好,过不好也是她自己选的,管不住管不住啊。”
吃过早饭,方翠兰起身去林源屋里。
林杏花身上烧退了,但人还睡着,方翠兰也没叫醒她,就坐在一边看着。坐了快一个小时,林杏花睁开眼,一见她就哭,轻声喊娘。
她平时说话中气足,声音就显得有些粗,这会生病了嗓音细细的,反而变柔起来,让她看起来少了戾气,仿佛又变成多年前围在她身边撒娇的小姑娘。
方翠兰握紧了手,转头擦掉眼泪,再转过来时坐直了身体,声音也是淡淡的:“江家的亲事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你的亲事我也不管了,都让你自己做主。你要是看中了,让他来家里提亲,或者我跟你爹找人上门都成。”
“但你要记着,亲事一旦定了,以后过得好或者坏都是你自己,我跟你爹没啥能力,帮不了你一辈子,往后你做事前好好想清楚,别跟现在一样……”
“娘,你不要我了吗?”
林杏花的大哭让方翠兰声音梗住,她低头擦掉眼泪,起身说道:“我能交代你的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你和佩佩之间我也不指望了,以后你也别去招惹她,不然你爹要是知道饶不了你。”
“你……好自为之吧。”
方翠兰说完推门出去,听着身后林杏花的嚎啕大哭默默流泪。林佩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方翠兰:“擦擦吧。”
方翠兰接过手帕,发现料子和自己平时做手帕的布料不一样,顿了顿问:“这是哪里来的?”
“旭东寄回来的。”林佩浅笑着说。
方翠兰闻言用衣袖擦掉眼泪,将手帕还给林佩说道:“既然是旭东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我手粗别割坏了。”
“手帕不就是用的?”林佩接过手帕给方翠兰擦了擦眼泪,笑道,“要是坏了再买一条就好了,倒是您,哭坏眼睛可没法换一双。”
方翠兰破涕为笑:“你这孩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温暖。
时至今日,她还能回忆起那家人来接林桃花的样子,虽然他们并没有明面上露出鄙夷表情,但言语态度都显得高高在上。那样的态度刺痛了她,让她一度不愿意回想那几天发生的事。
可现在想想,或许被抱错的确是林佩的幸运,那家人将她教养得很好,比林桃花和林杏花都好。
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
……
中午林佩吃完饭,拿着饭盒到井边洗的时候,江老师走过来跟她打听林杏花的意思:“那小子平时不见他对哪个姑娘上心,这回见了杏花却满意得不得了,就是那天杏花身体不大舒服,两人也没说几句话,还想着昨天上你家坐坐。”
江老师边洗饭盒边说:“我说那哪行啊,现在还闹不清人姑娘对他有没有想法呢,这么上门多尴尬啊。他一想吧也是,就求我跟你打听打听。”
话虽然这么说,但江老师脸上堆满了笑容,不见一丝担忧,显然认定林杏花能看中她侄子的,这让林佩反倒不好开口了。她沉默着洗饭盒,江老师看着她的态度,心里也明白了什么,脸上笑容淡下来:“咋了?杏花不满意江树?”
林佩甩了甩饭盒对江老师说:“我们家都觉得江同志人很不错,但是这结亲总要看当事人的意见。”
“哟,我侄子吃的可是商品粮,这她都不满意她还想嫁个啥人?”江老师神色冷淡下来,“先我听说有人看见你妹子跟张老师说话,我还不大相信,现在想想八成是真的。林老师,不是我这人多嘴,张老师躲她都躲成啥样了,让她赶紧歇了这心思吧。”
江老师说完了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嗤了一声从林佩身边走过。
林佩将饭盒盖子盖上,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只是她刚转过去就看见站在转角处,神色尴尬的张建邦,他声音很轻:“林、林老师。”
“张老师,你吃完饭了?”林佩问起来有点忐忑,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他听见没有。
应该没有吧,水井在大厨房后边,出去只有这一条路,张建邦要是来得早肯定会跟江老师撞上,她也能听见声音。想到这里林佩松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说:“我洗好饭盒了,你洗吧。”
张建邦哦了声点点头走过来,到她面前却突然停住脚步,也不看她只低着头说:“林老师你、你别听江老师瞎说,我跟你妹妹没说过几句话,我也没有特意躲着她。”
林杏花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往学校跑,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林佩还能不知道?她想张建邦真是个好人,要是脾气差的被纠缠得烦了肯定要发脾气,他却怕她尴尬还为林杏花辩解。林佩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杏花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担待,不过您放心,以后她不会来学校了。”